梦远书城 > 方苞 > 方望溪先生全集 | 上页 下页
与刘大山书


  辱手教,命序新编时文。仆不为诗文之序,已数年矣。况自先君即世,肝疾愈剧,胁脊偏痛,经络瘀伤,惴惴焉惟不能保其躯命是惧,尚安能含意连辞而就其说邪?来示云:是编之文,世多不好。此无怪其然也。仆始于南中见之,意谓吾兄之文,自当异于众人,泛览三数十篇,犹未悉其精藴也。后至京师,每自为是题,必取吾兄所为较之,然后知用意之深,其辞与理确然不可易也。每欲逞思力以出于吾兄所云之外,而皆多骈旁枝之义,然后心折意阻,而叹为不可及。出语朋游,则已有谓阿其所好者矣。以仆与吾兄之昵好,而又夙所敬畏也。然阅是编至三数十篇,而有所未喻,必待自为以相较而后知之,况众人之寓于目而不求其意者乎?自古文之不敝于永久者,往往当其时则郁焉。韩、杜之文,其暴见而大行,乃在北宋中叶。

  近世归有光,同时人亦不相知,盖言之出于已与显晦于世,非偶然也。吾兄前稿始出时,不旬月而遍于天下。然仆从朋游几案间窃窥之,其所笃好,大抵皆少时气势充溢、声容铿丽之作耳。其达于理而辞无枝叶者,十不一二取焉。是吾兄前者之文,虽举世人好之,而未必能知也。然则今此所为,苟有知者,何必举世人皆好哉?抑吾更有疑焉,自有知识所见同学诸君子,凡以时文发名于世者,不惟其身之抑塞,而骨月天属,多伏忧患,遘惨伤,使其心惄焉若无以自解。独吾兄所遇近顺,而亦微有不快于心者,岂区区者而能为祟邪?抑猎取古圣贤人之言,以取资于世,而践于身者不能实,是谓欺德,而为造物者所不祐邪?吾兄行身之笃,素信于友朋,而仆犹以是为言。盖古人之相切劘,不嫌于严且密。至于文之不谐于俗,乃其所以逾远而存也,复何惑哉!幽忧无聊,独思与平生故人相见,而散在四方,无一数晨夕者。有南来人,幸时示我音耗,以通远怀,兼语二三好我者。言无伦次,伏惟谅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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