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冶亭《诗介》序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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冶亭宗伯以所编《诗介》示余。人不求备,诗不求多,盖唐人《河岳英灵集》例也。 适客至共读,客慨然曰:“美哉!七子之余响乎?”余曰:“子于七子有歉耶!夫文章格律与世俱变者也。有一变,必有一弊;弊极而变,又生焉。互相激,互相救也。唐以前毋论矣。唐末,诗猥琐。宋,杨、刘变而典丽,其弊也靡;欧、梅再变而平畅,其弊也率;苏、黄三变而恣逸,其弊也肆;范、陆四变而工稳,其弊也袭;四灵五变,理贾岛、姚合之绪余,刻画纤微;至江湖末派流为鄙野,而弊极焉。元人变为幽艳,昌谷、飞卿遂为一代之圭臬,诗如词矣。铁厓矫枉过直,变为奇诡,无复中声。明林子羽辈倡唐音,高青丘辈讲古调,彬彬然始归于正;三杨以后,台阁体兴,沿及正嘉,善学者为李茶陵,不善学者遂千篇一律,尘饭土羹;北地、信阳挺然崛起,倡为复古之说:文必宗秦、汉,诗必宗汉、魏、盛唐,踔厉纵横,铿锵震耀,风气为之一变,未始非一代文章之盛也;久而至于后七子,剿袭摹拟,渐成窠臼:其间横轶而出者,公安变以纤巧,竟陵变以冷峭,云间变以繁缛,如涂涂附,无以相胜也。国初,变而学北宋,渐趋板实。故渔洋以清空缥缈之音,变易天下之耳目,其实亦仍从七子旧派神明运化而出之;赵秋谷掊击百端,渔洋不怒;吴修龄目以清秀,李于鳞则衔之终身,以一言中其隐微也。故七子之诗,虽不免浮声,而终为正轨。吐其糟粕,咀其精英,可由是而盛唐,而汉魏。惟袭其面貌,学步邯郸,乃至如马首之络,篇篇可移;如土偶之衣冠,虽绘画而无生气耳。” “冶亭此集,大旨以新城之超妙,而益以饴山之劖刻,诚得七子佳处,而毫不染其流弊者。如以七子末派并其初祖而疑之,则学杜者杈丫、学李者轻剽,亦将疑李、杜乎哉?”客怃然而去。 会冶亭索余为序,因书以质于冶亭,然欤?否欤?冶亭谅有以教我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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