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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别志卷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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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和间,议者谓朝廷制为服章,所以异高卑,别上下,则服之与章,其制相须。今监司守倅并许借服,而不许佩鱼,是有服而无章,殆与吏无别。乞自今借服臣僚,并随服色佩鱼,仍许入衔。议者乃工部尚书王诏也。今借服者悉许佩鱼,但以借紫、借绯入衔,当是循袭未许佩鱼之制。辉顷在番江,因得架阁库故纸,见有以借绯鱼袋入衔者,乃政和间案沓也。 ◇ 《西汉地理志》书古瓜州地生美瓜,即《春秋左氏传》“允姓之戎,居于瓜州”。其地出大瓜,长者狐入瓜中,首尾不见。 数年前,辉族人自海外归,言吉阳亦出甘瓜,如斗瓶大,十月方熟。北客终以非时物,不敢尝。广南有七十二子,皆果实也,蜜渍致远,人多不识,尝有类为《七十二子谱》行于世。然其间有藴蛇虺毒不可食,得之岂可不审? ◇ 熙宁御史张商英言:“近日典掌诰命,多不得其人,如陈某、王某、许某,皆今之所谓辞臣也。然某之文如款段逐骥,筋力虽劳而不成步骤;某之文如野妪织机,虽能成幅而终非锦绣;某之文如稚子吹埙,终日喑呜而不合律吕。此三人者,恐不足以发挥帝猷,号令四海。乞精择名臣,俾司诏命。” 辉尝见前辈说词臣代王言,体要为先,庶播告天下,为国光华。若措词荒拙,但当以不称上旨罪之,不可明著荒拙之语。况外制试而后用,文章之外,不取他才,若始抡不精,则丝纶之出,亦毋怪乎为时之诋诃也。 ◇ 洪忠宣光弼北归,没于中塗,舆榇度岭至南安,张子韶无垢往致奠,时尚未闻秦丞相死,祭文第云:“某年月日,具位某,谨以清酌之奠,昭告于某官之灵。呜呼哀哉!”格固新奇,情亦伤怆。或谓无垢亦尝占辞,凡窜易数四,终以积畏,亦恐反为洪氏累而不敢出,颇类竟达空函。若前知秦死,其免肆言力诋乎?李观梦荷,袁州人,与兄觌早皆受知于山谷先生。尝宰清江,时欧阳文忠公护母丧归,太守请作祭文曰:“昔孟轲亚圣,母之教也。今有子如轲,虽死何憾?尚飨。”守以简率为讶,观曰:“毋深讶。”既而文忠击节称之,乃极力延誉。无垢之文,其体此非耶? ◇ 里巷间有迁居者,邻里醵金治具过之,名暖屋,乃古考室之义。或谓暖屋为俗语,尝观王建《宫词》:“太仪前日暖房来,嘱向昭阳乞药栽。敕赐一窠红踯躅,谢恩未了奏花开。”则知“暖房”之语,亦有自来。 ◇ 元微之有《古行宫》一绝句:“寥落古行宫,宫花寂寞红。白头宫女在,闲坐说玄宗。”洪景卢谓语少意足,有无穷之味。辉幼时亦得一诗云:“翠微寺本翠微宫,楼阁亭台数十重。天子不来僧又死,樵夫时倒一株松。”乃张俞所作也,思致不减前作。 ◇ 司马和中(池),仁庙时待制天章阁,知杭州,为转运使江钧、张从华捃摭,降知虢州。会吏有盗官银器,狱具,为钧掌私厨,出所费过半。又越倅某载私物犯税,实从华之姻,各遣人请曰:“幸怜赦之。”人谓司马独能忍之,而卒不较,宜乎有子之为温公也。 ◇ 辉在上饶,于乡士余公子座上,因论诗,余云:“近有强彦文,格律甚高,得唐人风制。”乃举其金陵道中“空有青山自龙虎,可能荒冢更衣冠”及“远山初见疑无路,曲径徐行渐有村”,“船中灯火十年话,枕上江湖万里心”,“客舍三杯酒,渔舟半夜灯”等句,复举数联,今不悉记。强尝丞溧阳,名与乡曲俱失之。 ◇ 仁庙朝,河阳县民张晋一百五岁,定州新乐县民扬则一百三岁,棣州商河县民蒋宜一百二岁,石州平夷县民高荣一百三岁,密州诸城县民巨氏一百五岁,登州黄县民姜文贵一百一岁,润州金坛县民景皓一百二岁,台州黄岩县民叶成一百三岁,洪州南昌县民斐文一百岁,宣州宁国县民洪嵩一百一岁,抚州临川县民何彧一百七岁,合州日照县民李知全一百二岁,守臣各以名闻,诏并以为本州助教。当是时,必无增年诡籍侥冒宠荣者。比岁屡举庆典,恩加海内,尤笃意于高年。观风俗之粹美,固多耆艾,不减庆历全盛日,然踰百者亦罕闻。岂深山穷谷之叟,佚老晦迹,不能自列?且恐官府文移审核,反致骚动,不若安静为可乐。若夫束帛之赐,不知用几倍束帛方得之。捐实费,取虚名,亦非人情肯为。壅上泽而不宣,州县长吏当其责。 ◇ 大相国寺旧有六十余院,或止有屋数间,檐庑相接,各具庖爨。每虞火灾,乃分东西,各为两禅两律。自经沦覆,未知今存几院。辉出疆日,往返经寺门,遥望浮屠峻峙,有指示曰:“此旧景德院也。”匆匆揽辔径过,所可见者,栋宇宏丽耳,固不暇指顾问处所。绍兴初,故老闲坐,必谈京师风物,且喜歌《曹元宠甚时得归京里去》十小阕,听之感慨有流涕者。五六十年后,更无人说着,盖耆旧日就沦谢,言之可胜於邑。 ◇ 吕荥阳公原明尝著《岁时杂记》,汴都自正旦至除夜节序,市肆所货之物,人家所尚之事,登载无遗。后又得浚仪孟元老《梦华录》,其叙郊祀朝会、上元教池为详,可互稽考未备。但《梦华》语图晓俗,无文采,不能起其事。观二书,可想承平风俗之繁富。辉幼小时,见人说京师人家日供常膳,未识下筯食味,非取于市不属餍。自过江来,或有思京馔者,命仿效制造,终不如意。今临安所货节物,皆用东都遗风,名色自若,而日趋苟简,图易售故也。士大夫于马上披凉衫,妇女步通衢,以方幅紫罗障蔽半身,俗谓之“盖头”,盖唐帷帽之制也。笼饼、蒸饼之属,食必去皮,皆为北地风埃设。凡贵出,令一二十人持镀金水罐子前导,旋洒路过车,都人名曰“水路。”江南街衢皆砌以砖,初无蓬勃,非北地比。 ◇ 上池初曰教池,以泰陵服药,久未康复,俗谓语病,乃改焉。岁自元宵后,都人即办上池,遨游之盛,唯恐负于春色。当二月末,宜秋门下掲黄榜云:“三月一日,三省同奉圣旨,开金明池,许士庶游行,御史台不得弹奏。” 上迨南渡,故老客临安,泛西湖,怀旧都,作诗云: 曾见宜秋辇路门,大书黄榜许游行。 汉家宽大风流在,老去西湖乐太平。 辉向见人每举此诗,因志于此,以补《梦华》之遗。 ◇ 韩信既定赵,高祖自成皋渡河,晨自称汉使,直入信壁。信未起,即其卧内夺其印符,麾召诸将易置之。信起,方大惊。 窃意大将军辕门宜多兵卫,岂容使命直入至卧内,左右前后无一卒谁何者,亦岂不虞匕首窃发,患生于所忽耶?周亚夫军细柳,文帝欲劳军,吏士被甲持满,天子先驱至,不得入,上至,又不得入,乃曰:“此真将军,可得而犯耶?”称善者久之。信、亚夫皆汉名将也。亚夫中坚整暇,常日备御严肃,虽天子至,亦执军礼见,视信为不侔矣。 ﹛胡案:韩信是个空降司令,自己没有嫡系,手下都是刘邦的亲信子弟兵。没什么好比的。﹜ ◇ 侍中、太子太师致仕张耆,字元弼,开封人。年十一,给事章圣藩邸,福备富贵,寿亦至七十五。子二十四人,女三十一人。第八子得一,知贝州,王则反,不能死节,又为之制定仪注,伏诛。其父亦郁郁而终。一子不肖,遂隳家声,生儿安用多也。 ◇ 寇丁立朝本末,世有一定之论。初,丁逐,京师为之语曰:“欲得天下宁,当拔眼中钉。欲得天下好,莫如召寇老。”迨丁投荒,天圣五年祀南郊,中外意丁复还。 御史中丞陈琰,字伯玉,相州永定人,上疏曰:“乱常肆逆,将而必诛;左道怀奸,杀而无赦。故周庭负斧,难私管、蔡之兄弟;汉网不纲,遂致莽、丕之簒窃。安危之虑,其可忽诸?雷州司户参军丁谓,顷自书生,获升科第,因缘险佞,据窃公台。贿赂苞苴,盈于私室;威权请谒,行彼公朝。先帝上仙,首膺顾命;圣君缵绪,盍罄公忠。乃阴蓄于奸谋,将玩窥于神器。引巫师之妖术,因厌魅于宫闱;易神寝之龙冈,冀消除于王气。赖祖宗垂祐,社稷降灵,遽显露于凶邪,己申明于典法。汉臣获罪,合行盘水之诛;君集就烹,岂顾凌烟之像。国家终恢全度,特屈深仁,止行夺爵之文,才示投荒之责。岁月未几,衅恶益彰,中外于兹,痛愤犹积。今展禋柴之礼,特推涣汗之恩,凡为得罪之人,悉有涤瑕之望。必虑丁谓潜输琛货,私结要权,尚假息于遐荒,兾量移于善地。李德裕止因朋党,不获生还;卢多逊曲事王藩,更无牵复。伏请更不原赦。” 上从之。 陈自台察除中书,一时抨弹甚众,本传独全载一章,历数其罪,略不容贷。霜凝白简,无异唐王义方击李义府之疏。丁后再贬朱崖,海滨旧有相公亭,亭因得名,舶船每泊其下。 从叔其乂守郡日,即废址一新之,遂复旧观,且为藩商游集之地云。 ◇ 元丰诏中书:“朕嘉成周以事建官,以爵制禄,大小详要,莫不有叙,分职率属,而万事修理。监于二代,为备且隆。迨于末流,道与时降,因革杂驳,无取法焉。惟是宇文造周,旁咨硕辅,准古创制,义为可观。国家受命百年,四海承德,岂吾官政,尚愧前闻?今将推本制作董正之原,若稽祖述宪章之意,参酌损益趋时之宜,使台、省、寺、监之官实典职事,领空名者一切罢去,而易之以阶,因以制禄,凡厥恩数,悉如旧章。不唯朝廷可以循名考正万事,其使卿大夫莅官居职,知所责任,而不失宠禄之实,岂不善欤!其应合行事件,中书条具以闻。”时三年八月也。 前亦有言:“国家承五代之弊,官失其守,故官职、差遣离而为三。今之官裁用以定俸入,而不亲职事。谏议大夫、司谏、正言,皆须降敕许赴院供职,方称谏官。他悉类是。”于是遂改官制。 ◇ 熙宁间,广西经略司言,知南丹州莫世忍贡银香狮子一、马七,印以“西南诸道武盛军德政官家明天国主”而为文。敕书答之。赐赉外,并以南丹州刺史印赐之,仍诏毁其旧印。 ◇ 厥初生民,自天有造。 百世之师,立人之道。 有彝有伦,垂世立教。 爰集大成,千古允蹈。 乃严斯学,乃新斯宫。 瞻彼德容,孰公不宗。 ——宣和御制文宣赞也,盖因宰臣王黼奏请而从之。 绍兴幸学,亦制赞曰: 大哉宣圣,斯文在兹。 帝王之式,古今之师。 志在春秋,道由忠恕。 贤于尧舜,日月其誉。 唯时载雍,戢此武功。 肃昭盛仪,海宇聿崇。 其后又亲制《七十二子赞》,崇儒右文,神藻高妙,遵前烈而章钦崇之实云。 ◇ 崇宁间,委成都漕何常造戏龙罗二千匹,绣旗五百面。常上疏曰:“旗者,军国之饰,敢不奉诏。戏龙罗惟人主得服,非可赐赉群臣,使圣躬日衣一疋,岁不过三百六十。今乃造二千,恐费工巧。”有旨减四之三,降诏奖谕,由是为上所知。常,京兆人,字子麟,官至显谟阁待制。 ◇ 降太康县驻泊巡检、右侍禁张孚为雅州庐山县都监,坐用札子奏事也。故事,在外惟前两府、在京两大省方许用札子奏事,他官皆上表状,一巡检使臣敢以札子直达御前,固已可骇,在当时通进司亦何敢传奏?今昔法制宽密不同如是,乃宝元、庆历间事。 ◇ 工部侍郎致仕郎简,字叔广,杭州临安人。性和易,喜宾客,导引服饵。既老,颜如丹。晩即城北治园庐,自号武林居士。资正殿学士孙公沔为守日,榜其所居坊曰德寿,因以名其所居之桥,今俗呼侍郎桥者是也。辉友人郎晔晦之亦杭人,或谓杭无他郎,当与侍郎同谱系。晦之曰:“我家白屋,岂可妄攀华胄?”识者许之。晦之尝注《三苏文》及《陆宣公奏议》,投进未报,其用心亦勤矣。以累举得官,不沾一日禄而卒,可哀也已。晦之早从张子韶无垢学,已书在第七卷。 ◇ 左谏议大夫安焘上《诸司敕式》,神宗谕焘曰:“设于此而逆彼之至曰格,设于此而使效之曰式,禁其未然之谓令,治其已然之谓敕。修书者知此,有典有则,贻厥子孙。今之格式、令敕,即典刑也。若其书全具,政府总之,有司守之,斯无事矣。” ◇ 国家上世陵寝皆在保州保塞县东三十里有天子巷御庄,亦号“柳林庄”,尚有宗室在焉。 ◇ 熙宁间,洛州平恩县指使王奎乞解官持父丧,许之,仍诏兵部,自今有请如奎者,宜即听许,盖深嘉之也。今小使臣固有许持服之文,然类贪禄不去,若谓食贫出不得已,然大使臣岂俱富厚者,虽平日谈仁义,识礼法,高自标置,以儒者自处,亦不能稍异流辈。或谓除见隶军籍,当金革从事,余盍更制,俾从风化之厚,其可乎?古惟六玺,至唐始名曰宝,增数至八。国朝所用,一曰镇国神宝,二曰受命之宝,三曰天子之宝,四曰天子信宝,五曰天子行宝,六曰皇帝之宝,七曰皇帝信宝,八曰皇帝行宝。 政和七年,增定命宝,以九宝为称,叶乾元用九之义,仍以定命宝为首。定命宝唯用于封禅。“皇帝之宝”,答邻国书;天子之宝,答外夷书;“天子行宝”用于封册;天子信宝,举大兵则用之,具载国史。受定命宝,诏曰:“获全玉于异域,得妙工于编氓。” 绍圣得神宝,其文曰: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。”周围四寸,上蟠蛟龙,李斯虫鱼篆也。在廷臣各印赐一本。 辉在上饶,尝于郑顾道侍郎家见之。曾祖侍讲时亦预赐,兵火后不存。 ◇ 归州西门蜀江叱滩,俗号人鲊瓮,大石四五,横截江道,夏秋舟行,多罹其害。若候水落,开凿滩石,庶少避覆溺、拆船湾,诗家尝以为对。 ◇ 崇宁间,户部尚书虞策言:“中都经费岁六百万,与天下上供相当。又以祖宗时考之,皇祐中总三千九百万,而费三之一;治平中,四千四百余万,而费五之一;熙宁中五千六百余万,而费尽之。今诸路一月所须,皆汲汲旋营,愿省节浮费,以宽用度。”云云。 淳熙间,亦有言:“户部经常支用,一岁所入,仅足相当,无复有余。一值水旱及起解稽违,不过借南库钱以应急耳。”其说甚备。 崇宁之数,辉得于《实录》。淳熙之数,有户部郎官杨颉当日札子在。自崇宁至绍兴至今日,司计者当亦能计会盈虚,而未见也。 ◇ 庆历中,右谏议大夫鱼周询知安陆日,园夫见大蛇垂栏楯,即观之,乃周询假寐也。同时博州军人赵宗者夜寐,尝有龙出入口鼻中。本路帅臣恐其惑众,请度为僧,令居京师,毋得出入。从之。 ◇ 米元章《画史》载唐人帖用磓熟纸,且引韩退之用生纸录文为不敏。生纸当是草土所用,如米所言,乃有丧服者所用毛头纸,既涉不祥,其可写录文书,又恐别有意义。 ◇ 熙宁五年,诏赐新及第进士钱三千缗,诸料七百缗,为期集费。进士、诸科旧以甲次高下率钱,贫者或称贷于人,过为浮费,至是始赐之,遂以为例。今复不足用,以造《小录》为名,各有率焉。 ◇ 层檀,南海旁国也。国城距海二千里,海道须便风百六十许日,昼夜行,经勿巡、古林、三佛齐国乃至广州。国主名亚美罗亚眉兰,传国五百年,十世矣。春秋暖,贵人以好越布缠头,服土产花锦、白迭布,不服绫罗绢帛。出入乘象马。官有月俸。其法:轻罪杖,重者死。有稻、麦、粟、胡羊、山羊、沙牛、水牛、驼、马、鱼、犀、象、薫陆、沉水香、血竭、没药、蓬砂、阿魏、苏合香、真珠、玻璃、葡萄、千年枣、蜜沙华三酒。交易用官铸钱,三分其齐,金铜相半,而银加一分,禁私铸。人之语音如大食国云。国朝承平日,外国朝贡,间数年必有之,史筞但书某国贡方物而已,如封域风俗皆略焉,特于层坛所书如此。 ◇ 元丰间,高丽国王以书抵亲王二府,诏土物令受而不答,止以书谢。仍命著作佐郎林希具草进呈,送御书院,以精纸写付使人回。以其好文识礼仪,故朝廷赐予恩遇悉在诸国之右。林代答诸书,体式轻重,皆未之见,故家当有得之者。向见洪练塘言,止用宰执通亲王书启之式。 ◇ 《汉志》:《七略》,凡为书三万三千九十卷。唐开元间八万九千六百卷。国朝庆历间,命儒臣集四库为籍,名曰《崇文总目》,凡三万六百六十九卷。尔后于总目外,日益捜补校正,皆为善本。顾求书之诏屡下,天下所藏未能悉上册府。唐杜宝当贞观间撰《大业杂记》,备著隋臣,凡上一帙,必加赏赉,秘书省增置百二十员,善书者凡二千人。致所得文籍,历代为盛。然在当时已多散逸,况又阅数百载之后耶? ◇ 政和四年,诏置道阶,自“六字先生”至“鉴仪”,凡二十六等。崇奉道教,其权舆此欤? ◇ 《容斋随笔》记风俗偷薄,士大夫之儇浮者,于尺牍间益出新奇。及云:“昔曾吉甫秘监与人书,不作札子,且以字呼。一时馆职欲从笃厚,以变旧习,竟落落难合。”辉记用札子,不呼字,矫伪成风,方得五十年。若官称僭冒,称谓庶官,知州曰判府,知县曰判县,判府尚为极品,典藩设判县,何说焉?倘以判为重,则知枢密院与同知枢密院改为判院、同判,可乎?旧说有以简问疾云:“不知台额上尊疖子稍减尊痛否?”较今谄妄不诚之语,亦何以异? ◇ 三馆可称学士,崇宁以前,州县官无称学士者。渡江后,苟有一官,皆可称也。 近世京朝官曰太中,选人曰中太,凡可献谀取媚,虽至极品,亦不以为过,反以学士为轻而置之。下至县尉曰仙尉,盖用梅福尉南昌故事。福弃官去,九江传以为仙,夫岂仕宦美事?今之人顾以此分品秩崇卑,一或称县尉,则慊然为慢我,皆习俗使然。 ◇ 裕陵稽古制作,诏置礼制局,讨论古今沿革,画一来上,以祛千古之陋,成一代之典。乃裒集三代鼎彝、簠簋、盘匜、爵豆之类,凡五百余器,载之于图。古器多出于墟墓之间,无虑千数百年,其制亦有所受,后世岂能赝为?宣政间捜访甚至,中更靖康,乱离散亡殆尽,沦落人间者,能有几辉?向于毗陵翟忠惠家见一鼎,主人指示此商周物,考以宣和博古记,制度不差。坐有客云:“若果为三代盥匜罍鼎,诚宜宝秘,如真礼制物,在今日亦不易得。”又有伪名礼制物,衒惑好奇之士,十常七八,盖不以其鼎为然,因以讽云。 ◇ 安化郡王仲爰尝蓄一古铜盂,或问之,王曰:“汉盂也。”或曰:“盂出近世,古未尝有。”王曰:“淳于髠持一豚蹄,酒一盂,列御寇书有‘日初出也如盘盂’,汉田蚡学《盘盂》诸书,东方朔射覆置守宫盂下,君岂未思邪?”一坐叹服。承平时,公族读书多以贤称,且好古博雅有如此者。 ◇ 赵州瓜虀,自昔著名。瓜以小为贵,味甘且脆。汉使至,用定盆贮于各位门,任取以食。辉北征,亦得品尝,仍携数枚归。家仆李太者,夙俾治酱,因得渍瓜法,北客赏其逼真。既老辞去,仗以自给。绍兴辛巳,驾幸江上,经从无锡,小黄门入市,偶售以奉玉食。后屡宣索,亦尝呼唤至北内御厨,主者遣询乡里,初谓为河北人,既知非河北人,乃厚劳遣回,不尔,其留隶役欤? ◇ 绍兴间,江东阙漕属,并除二员判官,官皆同,一有出身。俱未上置司所文移,先系衔长。有出身人被诘问,官吏惶恐,既照《令甲》,旋行改正。初不知文武官非相统摄而官同者,其序位以职,职同以服色,服色同以资序,资序同以改官,改官以出身。 ◇ 神宗以忠武军节度使颖王嗣位,诏升忠武军为颖昌府。时监许田镇税吴处厚献颂以纪其事,神宗褒嘉,即命擢用。首台王禹玉谓当入馆,次相蔡持正沮止之。又吴素与蔡游,后从禹玉荐,为神宗山陵司属官,得知通利军。通利以北使经从,例假紫章服。已而改汉阳,从蔡求仍旧借紫。蔡面诋曰:“君若能作真刺史,安用假为?”迭二事,吴深衔之,遂基笺诗之祸。当是时,诸公诋弹与夫营救之章交上,具载元祐实录。蔡于五诗中辨白引证甑山公事尤苦,卒不能免。议者谓若吴果用前二事报复私隙,则得罪天下后世,益不可逃也。〔二事先人亲闻于白公芗邻。〕 绍圣追贬吴处厚制曰:“敕朝请郎吴处厚,向以不逞之心,怀苟得之计,挤陷劳旧,贬死遐陬。圮族误朝,凶慝甚大,身逃显戮,没有余辜。宜削官资,易以散秩,以明告讦之戒,以示刑宪之平。可追贬歙州别驾。” ◇ 王荆公志钱公辅母夫人墓,钱求改定,公答书谓“家庙以今准之,恐足下未得立,得甲科通判,通判之廨有池台竹林之胜,何足为太夫人荣?”是固然矣。至云诸孙亦不足列,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?荆公之文,信自有意义,后学焉能窥测?然公所撰《墓志》,举其一于虞部郎中赠卫尉少卿李公济,却书孙廿有一人,曾孙十有五人,是岂皆业文有可道者?盖公立言好己胜,或为人所辟,则执之益坚。吕申公曰:“介甫无他,但执拗。”此语不独为新法设也。 〔临川《荆公集》志公辅母蒋夫人末云:“孙七皆幼。”岂从其所请,或后来增入耶?辉于故家得汴都所刻《荆公集》,无“七孙皆幼”四字,且以《宰室墓志》列为一卷,今临川本无之。〕 ◇ 王荆公退居钟山,切切以吕吉甫为恨。吕除母丧,时公弟和甫执政,吕意切惮之,乃过金陵,以《启》与公和。其启曰:“合乃相从,岂有殊于天属;析虽或使,殆不自于人为。然以情论形,则已析者难以复合;以道致命,则自天者讵知其不人。如惠卿者,叨蒙一臂之援,谬意同心之列,忘怀履坦,失戒同巇。弯弓之泣非疏,辗足之辞亦已。而溢言皆达,茀气并生。既莫知其所终,前不虞于有敌。而门墙责善,虽移两解之书;殿陛对扬,亲奉再和之诏。固其愿也,方且图之。重罹苫块之忧,遂稽竿牍之献。然以言乎昔,则一朝之过,不足害平生之欢;以言乎今,则八年之间,亦随教化之改。内省凉薄,尚无细过之嫌;仰揆高明,夫何旧恶之念。恭惟观文特进相公,知德之奥,达命之情。亲疏冥于所同,憎爱融于不有。冰炭之息,豁然傥示于至慈;桑榆之收,继此请图于改事。侧躬以俟,惟命之从。” 公巽言谢之,其书曰:“与公同心,以至异意,岂有他哉?同朝纷纷,公独助我,则我何憾于公?人或言公,吾无预焉,则公何尤于我?趋时便事,吾不知其说焉。考实论情,公宜昭其如此。开谕重悉,览之怅然。昔之在我者,诚无细故可疑,则今之在公者,尚何旧恶之足念?然公以壮烈,方进为于圣世,而安石蕞尔衰疾,将待尽于山林,趋舍异路,则相煦以湿,不如相忘之为愈也。趋召在朝,夕唯良食,为时自爱。” 辉五十年前在建康,荆公门人吴长吉云:“公得此启,再三披阅,读至‘殿陛对扬,亲奉再和之诏’,顾客曰:‘彼不著诏旨,亦何自复相闻?不尔,此亦不必还答’。又云:‘终是会作文字’。盖不以所甚恶而掩其所长。”荆公醇德如此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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