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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禁烧酒事宜札子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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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惟我皇上特降谕旨,永禁烧酒,此诚经国之大猷,足民之本计,备荒之实政也。嗣因孙嘉淦条奏,发王大臣九卿公议,所见不同,各为一议,并陈御览。复发北省督抚公议,所议次第奏到。本月二十四日,九卿复齐集会议,谓不宜禁者十之七八。在诸臣惟虑开烧锅者之失业,而臣所虑者,则在烧锅屯谷既多,虽遇丰年,米价亦贵,而穷民艰于得食。诸臣所虑者,大丰之年,谷贱伤农,故争言惟俭岁宜禁,而臣所虑者,则在俭岁虽禁亦无谷可积,傥遇灾荒少剧,虽不惜国帑,亦无谷可籴,终不能救穷民之流殍,而厪圣主之忧劳。 臣一介寒儒,年力衰残,初列班联之末,虽竭诚无隐,而终不能解异议者之惑,故敢直陈于圣主之前。伏念自汉、唐以及元、明,流民起而为盗贼,皆由饥馑。我国家运方郅隆,毋庸虑此,而蓄积备荒之道,自不可以不豫。即如雍正八年,河南卫、彰等处旱荒,田文镜匿而不报。九年二月,世宗宪皇帝访闻,立遣侍郎王国栋驰驿往赈,尽发数年所积仓谷五十余万石,兼截漕粮以散之。谷尚不敷,乃折银以代谷,而无谷可籴,惟中家素有储蓄者,尚能自保,其余得赈而免于流殍者十之三。其就食他省者,虽荷先帝仁恩,命所经州县廪给资送,而转死于疾病者,尚不可胜数。此天下所通闻也。 伏乞皇上遍询谓烧锅不可禁之诸臣,设更有如雍正九年卫、彰等处之旱荒,将何以赡之?傥有如汉、唐、宋、明一二千里之水旱,皇上即不惜数百万帑金以赈之,而水路不通之地,虽有米粮,将如何转运?况邻省亦无积谷乎?诸臣果有善策,即听开烧锅之禁,若并无其策,则臣愿我皇上熟计审处,断自圣心,勿以浮言而阻实政也。至内外诸臣前后条奏,言烧锅不宜禁者,其大指不过二端,其细目不过八条,臣谨一一剖析于后,伏乞皇上存臣所奏,俟王大臣九卿议上时,一一察验,彼此相参,则孰为中乎事理,当乎人情,自无能遁于圣鉴矣。一则谓骤禁烧锅,恐失业之民多,不知开烧锅者,非大有资本,不能具房仓什器,屯积粱谷。此种豪民,即不开烧锅,亦可用其资本,经商行贾,何患失业? 凡城市村镇卖烧酒者,多与油盐杂货同一店,虽不卖烧酒,他货未尝禁其市卖,亦并无失业之虞。惟大路之旁,间有搭草棚零沽于行旅者,此不过百分之一。然烧酒虽禁,黄酒岂不可以零沽?则虑民失业,乃似是而非之说明矣。一则谓恐谷贱伤农。果尔,则周公耕九余三为厉民之政,《孟子》“菽粟如水火”为乱政之言矣。史称唐太宗时,斗米三钱,民行万里,不持尺兵,用致刑措。而我朝康熙三十年前后,臣时往来京师,米麦之价,仅及近岁之半。彼时百物皆贱,家给人安,未闻以谷贱伤农。目今即令民间岁岁积谷,行之以久,尚未必能复康熙三十年前后之旧,而诸臣豫以榖贱为忧,实臣之所不解。然则谷贱伤农为似是而非之说明矣。 一、谓谷糠不以造酒,则无糟以饲六畜,此乃情理所绝无者。夫谷糠去其精华以为烧酒,其糟粕尚可以饲六畜,则精华尚存之谷糠,以饲六畜,必更肥硕,此物理之最易明者。若谓必为糟而六畜乃食,则是未经造酒之谷糠,委之于畜,畜竟不食也,其谁信之? 一、谓高梁有味涩者,止可喂养牲畜。即就所言,北五省大家小户六畜需用高梁之处正多。且李卫前奏宣化一府瘠地所岀高梁,味虽微涩,值荒岁,百姓亦颇赖以充饥,则是高粱无不可食之明证也。 一、谓禁止烧锅,则当先禁烧曲,此说是也。但谓凡镇市开厂造曲,耗谷累千万石者,在所必禁,而民家自躧烧曲者则听之。此说乍看似为近情,其实积少成多,耗谷与开厂等。小民逐利,既开其端,则人人皆托名自用,而无以禁之。是向之聚造于一处者,今特使分造于各州、各县、各乡、各镇耳。是名为禁而实纵之之术也。 一、谓高粱难于久贮,其说甚为荒唐。且五谷未有不可久贮,久贮则未有不生蛀虫,略有损坏者。小民岁蓄,每家不过数石数十石,收藏晒晾甚易,非有成千累万之相因也。即富户粮谷丰盈,有累千百石者,每岁皆可推陈易新,岂坐而视其损坏乎?即据尹会一所奏,亦只云大约朽蛀,则是亦难直断以不可久贮也,其为影响之说明矣。 一、谓严禁烧锅,则私烧者多,必致比户扰累。不知惟开烧锅,难于密秘,虽高墙深院,气味必达于外,不比私造赌具,销毁制钱,可藏匿而为之也。地方官果肯实力奉行,查禁最易,岂有比户扰累之弊? 一、谓禁烧酒,则造黄酒者必多,转致费耗糯黍精凿之谷。殊不知黄酒不可久搁,尤不可致远,车载则色恶而味变。又深春、炎夏、初秋皆不可造,且价高而难以充量。饮烧酒数两者,非黄酒三二觔不得一醉。即有中人之产,亦岂能用十倍之资以纵饮?穷民则不禁而自不能沽,所省民间饮酒之费,十居六七,又其显见者也。 一、谓骤禁烧锅,恐胥吏乘此以扰民。不知前此惟阳奉阴违,或开或禁,故有司胥吏得缘为奸利。若通行禁止,官能守法,民自知畏,更何缘以扰民?见今直隶、山东严禁烧锅已经数月,未闻扰民别生事端,其明验也。 一、德沛奏称膏腴之土,植无用之材,已属暴殄,况登场之谷,为乱性之资,又自古及今,皆知其不可者等语,是其意谓不可不禁也。而又虑州县官有刑名钱谷之责,千把总有操防训练之司,不得不委之兵役番捕,恐愚民受其侵扰,此则为有司所蔽惑耳。国家设守土之官,以察民间之疾苦,兴利除弊,皆须必躬必亲,实心为之经理。若除刑名、钱谷、操防、训练外,一切委之兵役,则不可以任州县之寄,为百夫之长矣。 伏念烧锅之禁,圣祖仁皇帝、世宗宪皇帝所屡申也,所以阳奉阴违者,皆由不肖有司及本地势绅有所利而为之护持,是以胥吏土豪得因缘以为奸利。今闻圣主特谕永禁,则有司势绅百方巧说,以惑九卿督抚之听。九卿督抚以言者众多,遂谓此众人之公言,而不知其为不肖有司及势绅之私意也。若千百万穷民之苦谷贵而望禁烧锅,则何由达于九卿督抚之听哉?臣区区之心,不胜激切仰企之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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