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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本导源论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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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嘉庆九年□□临幸翰林院恭纪〉 嘉庆九年二月三日,皇上修高宗纯皇帝故事,驾幸翰林院,赐宴赋诗。仍用张说《集贤院》诗,御制首末两韵,而亲简;与宴者三十八人,各分一韵,其余亦命以次联句,使各申抃庆之心。典礼矞皇,恩泽优渥。凡横经鼓箧之士,皆以为儒者之至荣,互相劝勉,务为凌跨枚、马之文,以歌咏升平,敷扬文治。微臣谫劣,亦幸以两入翰林,叨领仪部,得预分韵之数。燕衎之余,私心揣测,窃谓此高宗纯皇帝端本之治,导源之化。皇上夙承家法,勤求治理,因旧绪而修举,非徒宏奖词章,广陈华藻也。 尝闻伯益颂尧曰:“乃圣乃神,乃武乃文。”圣神心性之精微,非寻常所能窥测;武以戡乱,文以致治,则功化釐然可述矣。然五材并用,七德咸昭,实经天纬地之一事,则文又武之纲维欤。盖前圣之礼乐刑政,著为典则曰文;后圣述其轨范,勒为彝训亦曰文:则六经是也。未经删定以前,学校之制已,春夏教以《礼》《乐》,秋冬教以《诗》《书》矣;删定以后,儒者世世守之,递相训诂,以为经世之大法。所谓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者,虽非章句之士所能坐言而起行,然所诵说,实为三五之鸿规。 周秦之际,百家淆乱。董仲舒始排斥异说,断然以孔氏为宗。盖治术多歧,惟断之以圣经,则申、韩之刻酷不足言刑法,桑、孔之聚敛不足言财用,孙、吴之诡道不足言善兵,管、商之综核不足言察吏。一切杂霸之制,均不致取利一时,贻患后日;且儒术大明,化行俗美,即方腊、徐鸿儒之徒,亦不能终于惑民。文为治本,岂不然欤! 西汉、东汉以后,传在经师,自宋迨明,乃以翰林为文薮。伏考《钦定历代职官表》,翰林即古史官。所职初非一事,亦参杂不出于一途,多以他官兼摄;至唐,置集贤院,而其秩始尊;至宋,以翰林学士掌制诰,而其权始重;至明,则士子登进,必出甲科,甲科之中拔其尤者为翰林。翰林仕宦之捷,有偃息林泉,坐待迁转至九卿,而后入朝供职者。惜所讲者仅词赋,名臣硕学,或间出其中;亦气节经纶皆所自具,非从词赋中来。然四民首儒,乡党之风俗,多视儒士之趋向。儒士又以翰林为首,名场之声气,尤多视翰林之导引。故其官虽不治政事,而起化之源,则恒在是焉。 我国家初建三院,后改今制。高宗纯皇帝钦定《词林典故》,于前代艺文,以张说诗为首。乾隆甲子十月,驾幸翰林院,赐宴赋诗,即以此诗分韵。非徒以时代居前也,亦以自明以来,翰林以雕华相尚,几忘儒者之本业;惟说此诗一则曰“诵《诗》闻国政”,一则曰“讲《易》见天心”。夫诗有贞淫奢俭,可以观天下之政教;有兴观群怨,可以正天下之性情。于言志之中,寓无邪之旨。在上者以是事君,即为纯臣;以是莅民,即为循吏。在下者有所观感,则易为善;有所惩创,则惮为恶。推而广之,即陶冶万类无难也。《易》著盈虚消息之机,别吉凶悔吝之兆,玩其比应承乘,以决存亡进退,可以应天下之变,可以决天下之疑,万几殷繁,亦不疲于屡照矣。其余诸经,虽限于声偶,不能缕数。而《书》之道政事,《春秋》之严褒贬,《礼》之正名定分,别嫌明微,亦缘是可以类推,岂非临驭之要道、宰制之大权俱握其本哉? 唐自显庆以后,以词赋贡举,方尊进士,而薄明经,说独引君以经术,其识远在当时。上特取是诗以分韵,圣人之所见大矣。 恭读《圣制幸贡院》诗有曰:“志贤圣志应须立,言孔孟言大是难。”明取士之贵通经也。又曰:“凤池多少簪毫者,都向龙门烧尾来。”明翰林本以经义进,毋忘本也:所以训诫词臣者至矣,所以宣示治本化源者亦深且远矣。 我皇上作述相承,重华协帝。特于幸翰林院前一日诏举经筵,明示宗经之至意。先圣后圣,其揆一矣。臣叨列讲官,伏听《孟子》御论,阐化民之至教,符《鲁论》“务本”之旨;《周易》御论,明节用之中道,酌《周礼》理财之法。国家大政,均源本于圣经,于此可以仰睹,亦可以共睹,岂徒以荣宠儒臣为艺林佳话哉! 昔周公作《周官》,使六卿分职,各率其属,以倡九牧,阜成兆民。而篇终申诫以学古入官,议事以制。孔门四科,游、夏并列文学,而一则嘉其武城之化,一则训以单父之政,圣人之教,于是可思。然则高宗纯皇帝之肇举是典,实以词垣导儒士,以儒士导四民,均使勉遵《诗》《礼》之训,以酿熙皞之风。习染所摩,蓬随麻直;气机所感,鹰同鸠化。皇图恢廓,帝治郅隆。所以六十年醲化懿纲,超乎百代。我皇上追绍前型,觐扬先烈。亲政以来,使封疆之吏,皆饬其簠簋;灾歉之民,皆登于衽席。九婴三苗之类,偶见于唐虞之世者,亦无不荡平。垓埏乂安,灵台偃伯。复举玉堂燕饮之礼,以申明高宗纯皇帝右文资政之意,笙簧酒醴之乐,虽在天临之一地,而稽古之荣,传播乎四极,莫不壧处霆声,赓歌扬拜之盛。虽在燕喜之一时,而心法密契,治法钦承。可以造黔黎之福,迓天地之和,万万世咸保太平。昔周之盛也,君以《鹿鸣》以下五诗嘉惠其臣,臣亦以《天保》“九如”仰答其君,不过通上下之情,见交泰之意耳。焉能如岁纪一周,鸿仪再举,以周、孔之正传,造陶、姚之遐轨哉! 臣幸际昌期,躬逢盛典。和声以鸣者响然并作,凫藻抃舞,莫可名言。虽管窥尺度,不足以尽天地,要所见亦天地之一隅;歌颂不足以尽圣人,要所见亦圣人之一事。不揣庸陋,仰推敷文之忱,以见高宗纯皇帝久登上理,有本有源;我皇上克绍丕基,善继善述;均前古之所未有。阐发万一,昭示来祀,是则臣区区之志云尔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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