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太白集注卷一　古赋八首

卷一　古赋八首

　　▼大鹏赋（并序）

　　〔《庄子》：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。鲲之大，不知其几千里也。化而为鸟，其名为鹏。鹏之背，不知其几千里也。怒而飞，其翼若垂天之云。是鸟也，海运则将徙于南冥。南冥者，天池也。齐谐者，志怪者也。谐之言曰：鹏之徙于南冥也，水击三千里，抟扶揺而上者九万里，去以六月息者也。汤之问棘也是已。穷发之北，有冥海者，天池也。有鱼焉，其广数千里，未有知其修者，其名为鲲。有鸟焉，其名为鹏，背若泰山，翼若垂天之云，搏扶揺羊角而上者九万里，绝云气，负青天，然后图南，且适南冥也。斥鷃笑之曰：彼且奚适也？我腾跃而上，不过数仞而下，翺翔蓬蒿之间，此亦飞之至也。而彼且奚适也？此小大之辩也。〕

　　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，谓余有仙风道骨，可与神游八极之表，因著《大鹏遇希有鸟赋》以自广。此赋已传于世，往往人间见之。悔其少作，未穷宏达之旨，中年弃之。及读《晋书》，睹阮宣子《大鹏赞》，鄙心陋之。遂更记忆，多将旧本不同。今复〔萧本、缪本俱作“腹”，非。〕存手集，岂敢传诸作者，庶可示之子弟而已。

　　〔唐时江陵郡，即荆州也，隶山南东道。《大唐新语》：“司马承祯字子微，隐于天台山，自号白云子，有服饵之术。则天、中宗朝，频征不起。睿宗雅尚道教，稍加尊异，承祯方赴召。无何，苦辞归，乃赐宝琴、花帔以遣之。”《淮南子》：廓四方，拆八极。高诱注：“八极，八方之极也。”《神异经》：“昆仑山有大鸟，名曰希有，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，右翼覆西王母，背上小处无羽，一万九千里，西王母岁登翼上，之东王公也。其鸟铭曰：‘有鸟希有，绿赤煌煌，不鸣不食，东覆东王公，西覆西王母。王母欲东，登之自通。阴阳相须，唯会益工’。”杨修《答临淄侯笺》：“修家子云，老不晓事，强著一书，悔其少作。”《晋书》：“阮修，字宣子，尝作《大鹏赞》曰：‘苍苍大鹏，诞自北溟。假精灵鳞，神化以生。如云之翼，如山之形。海运水击，扶摇上征。翕然层举，背负太清。志存天地，不屑雷霆。鸴鸠仰笑，尺鷃所轻。超然高逝，莫知其情。’”《韵会》：将，与也。〕

　　其辞曰：

　　南华老仙〔一作仙老〕发天机于漆园。吐峥嵘之高论，开浩荡之奇言。征至〔一作志。〕怪于《齐谐》，谈北溟之有鱼。吾不知其〔缪本脱其字〕几千里，其名曰鲲。化成大鹏，质凝胚浑。脱鬐鬛于海岛，张羽毛于天门。刷渤澥之春流，晞扶桑之朝暾。燀〔缪本作炟〕赫乎宇宙，凭陵乎昆仑。一鼓一舞，烟朦沙昏。五岳为之震荡，〔缪本作落〕百川为之崩奔。

　　〔唐书：天宝元年，诏封《庄子》为南华真人。《史记》：《庄子》者，蒙人也，名周，尝为蒙漆园吏。其学无所不阚，然其要本归于《老子》之言。故其著书十余万言，大抵率寓言也。正义曰：《括地志》云：漆园故城在曹州冤句县北十七里，庄周为漆园吏，即此。按其城古属蒙县。陆德明《庄子》音义：齐谐，人姓名。郭璞《江赋》：类胚浑之未凝。李善注：胚胎浑混，尚未凝结。木华《海赋》：巨鳞插云，鬐鬛刺天。李善注：鬐，鱼背上鬛也。《增韵》：凡鱼龙颔旁小鬐皆曰鬛。司马相如《子虚赋》：浮渤澥。颜师古曰：渤澥，海别枝也。司马贞曰：案齐都赋海旁曰渤，断水曰澥也。《淮南子》：日出于旸谷，浴于咸池，拂于扶桑，是谓是明。楚词：暾将出兮东方，照吾槛兮扶桑。王逸注：谓日始出东方，其容暾暾而盛貌。东方有扶桑之木，其高万仞，日下浴于汤谷，上拂其扶桑，爰始而登，照耀四方。牛弘乐府：扶桑上朝暾。萧士赟曰：“燀赫”，旧作“烜赫。”《庄子》曰：惊扬而奋鬐，白波若山，海水震荡，声侔鬼神，燀赫千里。世本作“烜”字，由传写者作“炟”字之误，人不能解，遂作“烜”字，今厘正之。《初学记》：四方上下谓之宇，往古来今谓之宙。或谓天地为宇宙。《左传》：凭陵我城郭。杜预注：凭，迫也。博物志：“地部之位，起形高大者，有昆仑山，广万里，高万一千里，神物之所生，圣人仙人之所集也。出五色云气，五色流水，其泉南流入中国，名曰河也。其山中应于天，最居中，八十城布绕之，中国东南隅居其一分。”《说苑》：“五岳：泰山，东岳也；霍山，南岳也；华山，西岳也；常山，北岳也；嵩山，中岳也。”诗《小雅》：百川沸腾。谢灵运诗：岓岸屡崩奔。吕向注：水激其岸，崩颓而奔波也。峥嵘，音撑横。胚，音坯。澥，音蟹。暾，音吞。燀，音阐，平声。〕

　　尔〔缪本脱“尔”字〕乃蹶厚地，掲太清，亘层霄，突重溟。激三千以崛起，向九万而迅征。背嶪太山〔一作“太虚”，缪本作“大山”〕之崔嵬，翼举长云之纵横。左回右旋，倏阴忽明。历汗漫以天矫，羾〔许本作“塌”〕阊阖之峥嵘。簸鸿蒙，扇雷霆。斗转而天动，山揺而海倾。怒无所搏，雄无所争。固可想像其势，髣髴其形。

　　〔高诱《淮南子》注：“太清，元气之清者也。”《抱朴子》：“上升四十里，名曰太清。太清之中，其气甚刚。”霄，近天云气。天有九重，故曰层霄。孙绰《天台山赋》：“或倒影于重溟。”李善注：“重溟，海也。”《韵会》：“勃起曰崛起。”《天台山赋》：“落五界而迅征。”吕向注：“迅，疾也。”《尔雅》：“石戴土谓之崔嵬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徙倚于汗漫之宇。”高诱注：“汗漫无生形，形生，元气之本神也。故卢敖见若士者，言曰‘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上’是也。”郭璞《江赋》：“吸翠霞而夭矫。”扬雄《甘泉赋》：“登掾栾而羾天门。”苏林注：“羾，至也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排阊阖，钥天门。”高诱注：“阊阖，始升天之门也。”夭矫，飞腾貌。峥嵘，高峻貌。《庄子》：“云将东游，过扶摇之野，而适遭鸿蒙。”陆德明音义：“鸿蒙，自然元气也。一云海上气也。崛，音掘。羾，音贡。”〕

　　若乃足萦虹蜺，目耀日月。连轩沓拖，挥霍翕忽。喷气则六合生云，洒毛则千里飞雪。邈彼北荒，将穷南图。运逸翰以傍击，鼓奔飚而长驱。烛龙衔光以照物，列缺施鞭而启途。块视三山，杯观〔一作“看”〕五湖。其动也神应，其行也道俱。任公见之而罢钓，有穷不敢以弯弧。莫不投竿失镞，仰之长吁。

　　〔《春秋》元命苞：“虹蜺者，阴阳之精。雄曰虹，雌曰蜺。”《初学记》：“凡虹双出，色鲜盛者为雄，雄曰虹；暗者为雌，雌曰蜺。”木华《海赋》：“翔雾连轩，长波涾沱。”张铣注：“连轩，飞貌。”李周翰注：“涾沱，延长貌。”张协《七命》：“翕忽挥霍，云回风列。”刘良注：“并飞走乱急也。”王肃《家语》注：“天地四方，谓之六合。”郭璞客傲：蔼若邓林之会。逸翰。翰，鸟羽也。奔飚，风疾也。《山海经》：“西北海之外，赤水之北，有章尾山。有神，人面蛇身而赤，直目正乘。其暝乃晦，其视乃明，不食不寝不息，风雨是谒，是烛九阴，是为烛龙。”郭璞注：“离骚曰：‘日安不到，烛龙何曜’。”诗含神雾曰：“天不足西北，无有阴阳消息，故有龙衔精以往照天门中云。”谢惠连雪赋：“若烛龙衔耀照昆山。”扬雄《羽猎赋》：“霹雳列缺，吐火施鞭。”应邵曰：“霹雳，雷也。列缺，天隙电光也。”《史记》：海中有三神山，名曰蓬莱、方丈、瀛洲，仙人居之。《初学记》：周官：“扬州，其浸五湖。”案张勃吴录：“五湖者，太湖之别名，以其周行五百余里，故以五湖为名。”又虞翻云：“太湖有五道，别谓之五湖。”或说以太湖、射贵湖、上湖、洮湖、滆湖为五湖。按《国语》：“吴越战于五湖”，直在笠泽一湖中战耳，则知或说非也。《鹖冠子》：至人不遗，动与道俱。《庄子》：任公子为大钩巨缁，五十犗以为饵，蹲乎会稽，投竿东海，旦旦而钓，期年不得鱼。已而大鱼食之，牵巨钩，錎没而下，骛扬而奋鬛，白波若山，海水震荡，声侔鬼神，燀赫千里。任公子得若鱼，离而腊之，自制河以东，苍梧以北，莫不厌若鱼者。《史记正义》：《帝王纪》云：“帝羿有穷氏，未闻其姓何先。帝喾以上，世掌射正。至喾，赐以彤弓素矢，封之于锄，为帝司射，历虞夏。羿学射于吉甫，其臂长，故以善射闻。”飚音标。弧，音胡。〕

　　尔其雄姿壮观，坱轧〔萧本作“映背”〕河汉，上摩苍苍，下覆漫漫。盘古开天而直视，羲和倚日以〔缪本作“而”〕旁叹。缤纷乎八荒之间，掩映乎四海之半。当胸臆之掩昼，若混茫之未判。忽腾覆以回转，则霞廓而雾散。

　　〔贾谊鵩鸟赋：坱圠无垠。扬雄《甘泉赋》：“忽軮轧而无垠。”颜师古注：“軮轧，远相映也。”坱圠、軮轧，音义俱同。《初学记》：“天河谓之天汉，亦曰河汉。”《庄子》：天之苍苍，其正色耶？其远而无所至极耶？《晋书》：“天了无质，仰而瞻之，高远无极，眼瞀精绝，故苍苍然也。”楚词：“路漫漫其修远兮。”此用其字，对上“天体苍苍”而言，盖谓天地之形，漫漫阔远，无有穷极之意。《艺文类聚》：“徐整三五历记曰：‘天地混沌如鸡子，盘古生其中，万八千岁，天地开辟，阳清为天，阴浊为地，盘古在其中，一日九变，神于天，圣于地。天日高一丈，地日厚一丈，盘古日长一丈。如此万八千岁，天数极高，地数极深，盘古极长，后乃有三皇’。”《山海经》：“东南海之外，甘水之间，有羲和之国。有女子名曰羲和，方浴日于甘渊。羲和，帝俊之妻，生十日。”郭璞注：“羲和，盖天地始生，主日月者也。”《广雅》：“日御谓之羲和。”贾谊《过秦论》：“囊括四海，并吞八荒之心。”颜师古曰：“八荒，八方荒忽极远之地也。”《尔雅》：“九夷、八狄、七戎、六蛮，谓之四海。”郑康成《周礼》注：“四海，犹四方也。”《庄子》：古之人在混芒之中。陆德明注：“混混芒芒，未分时也。”坱轧，音近央札。〕

　　然后六月一息，至于海湄。欻翳景以横翥〔萧本作“榰”〕，逆高天而下垂。憩乎泱漭之野，入乎汪湟之池。猛势所射，余风所吹。溟涨沸渭，岩峦纷披。天吴为之怵栗，海若为之躨跜。巨鳌冠山而郤走，长鲸腾海而下驰。缩壳挫鬛，莫之敢窥。吾亦不测其神怪之〔萧本作“而”〕若此，盖乃造化之所为。

　　〔嵇康琴赋：“俯阚海湄。”吕向注：“海湄，海畔也。欻，忽也。翳景，蔽遮日月之景也。”司马相如《上林赋》：“过乎泱漭之野。”张揖曰：“《山海经》所谓大荒之野也。”如淳曰：“大貌也。”谢灵运诗：“溟涨无端倪。”李周翰注：“溟、涨，皆海也。”王褒洞箫赋：“雷霆輘輷，佚豫以沸渭。”李善注：“埤苍曰：‘沸渭，不安貌’。”刘良注：“沸渭，声踊跃不定貌。”又洞箫赋：“颽风纷披。”《山海经》：“朝阳之谷，神曰天吴，是为水伯。其为兽也，八首人面，八足八尾，背青黄。”怵栗，恐惧貌。《初学记》：“海神曰海若。”王延寿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虬龙腾骧以蜿蜒，颔若动而躨跜。”李善注：“躨跜，动貌。”左思《吴都赋》：“巨鳌赑屃，首冠灵山。”吕向注：“巨鳌，大龟也。灵山，海中蓬莱山，而大鳌以首戴之。冠，犹戴也。”刘劭《赵郡赋》：“巨鳌冠山，陵鱼吞舟。”《古今注》：“鲸鱼者，海鱼也。大者长千里，小者数十丈，一生数万子。常以五六月就岸边生子，至七八月导从其子还大海中，鼓浪成雷，喷沫成雨，水族惊畏，皆逃匿莫敢当者。其雌曰鲵，大者亦长千里，眼为明月珠。”张衡《思玄赋》：“玄武缩于壳中。”欻，音忽。翳，音意。翥，音注。沸，音费。怵，音出。鲸，一音擎。〕

　　岂比夫蓬莱之黄鹄，夸金衣与菊裳。耻苍梧之玄凤，耀彩质与锦章。既服御〔萧本作“御服”〕于灵仙，久驯扰于池隍。精卫殷勤〔缪本作“勤苦”〕于衔木，鶢鶋悲愁乎荐觞。天鸡警晓〔缪本作“曙”〕于蟠桃，踆乌晰耀于太阳。不旷荡而纵适，何拘挛而守常？未若兹鹏之逍遥，无厥类乎比方。不矜大而暴猛，每顺时而行藏。参玄根以比寿，饮元气以充肠。戏旸谷而徘徊，冯炎洲而抑扬。

　　〔《西京杂记》：“始元元年，黄鹄下太液池，上为歌曰：‘黄鹄飞兮下建章，羽肃肃兮行蹡蹡，金为衣兮菊为裳。唼喋荷荇，出入蒹葭。自顾菲薄，愧尔嘉祥’。”按：太液池中起三山，以象瀛洲、蓬莱、方丈，故曰蓬莱黄鹄也。陈子昂诗：“葳蕤苍梧凤，嘹唳白露蝉。”又诗：“昆山见玄凤，岂复虞云罗。”《说文》：“隍，城池也。有水曰池，无水曰隍。”《山海经》：“发鸠之山有鸟焉，其状如乌，文首、白喙、赤足，名曰精卫，其鸣自詨。是炎帝之少女，名曰女娃，游于东海，溺而不反，化为精卫，常衔西山之木石，以湮于东海。”《国语》：“海鸟曰爰居，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，臧文仲使国人祭之。展禽曰：‘今兹海其有灾乎？夫广川之鸟兽，恒知而避其灾也’。是岁也，海多大风，冬暖。”《庄子》：昔者海鸟止于鲁郊，鲁侯御而觞之于庙，奏九韶以为乐，具太牢以为膳。鸟乃眩视忧悲，不敢食一脔，不敢饮一杯，三日而死。《述异记》：东南有桃都山，上有大树曰桃都，枝相去三千里。上有天鸡，日初出，照此木，天鸡则鸣，天下之鸡皆随之鸣。河图括地象：桃都山有大桃树，盘屈三千里，上有金鸡，日照则鸣。《淮南子》：日中有踆乌。高诱注：“踆，犹蹲也，谓三足乌。”晰，明也。《后汉书》：帝知群寮拘挛。章怀太子注：“拘挛，犹拘束也。”玄根，道之本也。卢谌诗：处其玄根，廓焉靡结。李善注：玄，道也。张衡玄图曰：“玄者，无形之类，自然之根，作于太始，莫与为先。”《尚书》：分命羲仲，宅嵎夷，曰旸谷。孔安国传曰：“旸，明也。日出于谷而天下明，故称旸谷。”隋书：东曰旸谷，日之所“出；西曰濛汜，日之所入。”《十洲记》：炎洲在南海中，地方二千里，去北岸九万里，亦多仙家。鹄，音斛。鶢鶋，与爰居同。踆，音逡，又音蹲。晰，音浙。挛，闾员切。恋，平声。旸，音阳。〕

　　俄而希有鸟见，谓之曰：“伟哉鹏乎，此之乐也。吾右翼掩乎西极，左翼蔽乎东荒，跨蹑地络，周旋天纲。以恍惚为巢，以虚无为场。我呼尔游，尔同〔萧本作‘呼’〕我翔。”于是乎大鹏许之，欣然相随。此二禽已登于寥廓，而斥〔缪本作“尺”〕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离。

　　〔《吴都赋》：“包括于越，跨蹑荆蛮。”地络者，地之脉络，谓山川之属。天纲者，天之纲维，谓南北二极不动之处。鲍照游思赋：仰尽兮天经，俯穷兮地络。《汉书》：玉衡杓建，天之纲也。司马相如难蜀父老文：“焦朋已翔乎寥廓，而罗者犹视乎薮泽。”颜师古注：寥廓，天上宽广之处。陆德明《庄子》音义：斥小泽也，本亦作尺鷃，鷃雀也，今野泽中鹌鹑是也。古赋辩体：太白盖以鹏自比，而以希有乌比司马子微。赋家宏衍巨丽之体，楚骚、远游等作已然，司马、班、扬犹尚此。此显出《庄子》寓言，本自宏阔。太白又以豪气雄文发之，事与辞称，俊迈飘逸，去《骚》颇近。跨蹑，音夸捻。络，音落。寥廓，音聊扩。〕

　　▼拟恨赋

　　〔古《恨赋》，齐梁间江淹所作，为古人志愿未遂抱恨而死者致慨。太白此篇，段落句法盖全拟之，无少差异。《酉阳杂俎》：“李白前后三拟文选，不加意，辄焚之，惟留恨、《别赋》。”今《别赋》已亡，惟存《恨赋》矣。〕

　　晨登太山，一望蒿里。松楸骨寒，宿草〔缪本作“草宿。”〕坟毁。浮生可嗟，大运同此。于是仆本壮夫，慷慨不歇。仰思前贤，饮恨而没。

　　〔《元和郡县志》：泰山，一曰岱宗，在兖州乾封县西北三十里。蒿里山在乾封县西北二十五里。《一统志》：泰山在泰安州北五里。亭禅山在泰安州西南五里，一名嵩里山，上有蒿里祠。古蒿里曲：蒿里谁家地？聚敛魂魄无贤愚。盖古时蒿里为茔墓之所，故言葬埋处多借蒿里为名，犹之九原、北邙也。《礼记》：朋友之墓，有宿草而不哭焉。郑康成注：宿草，谓陈根也。何逊诗：行路一孤坟，路成坟欲毁。《庄子》：其生也若浮，其死也若休。何晏《景福殿赋》：乃大运之攸戾。李周翰注：大运，天运也。〕

　　昔如汉祖龙跃，群雄竞奔。提剑叱咤，指挥〔缪本作“麾”〕中原。东驰渤澥，西漂昆仑。断蛇奋旅，〔缪本作“怒”〕扫清国步。握瑶图而倏昇，登紫坛而雄顾。一朝长辞，天下缟素。

　　〔刘孝标辩命论：睹汤武之龙跃。《后汉书》：四方锋起，群雄竞逐。《史记》：高祖曰：“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，此非天命乎？”字林：叱咤，发怒也。《左传》：晋楚治兵，遇于中原。扬雄《长杨赋》：横巨海，漂昆仑。李善注：漂，摇荡之也。渤澥、昆仑，已见《大鹏赋》注。《史记》：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，到丰西泽中，止饮，夜乃解纵所送徒曰：“公等皆去，吾亦从此逝矣。”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。高祖被酒，夜径泽中，令一人行前。行前者还报曰：“前有大蛇当径，愿还。”高祖醉曰：“壮士行，何畏！”乃前拔剑击斩蛇，蛇遂分为两，径开。行数里，醉，因卧。后人来至蛇所，有一妪夜哭。人问何哭，妪曰：“人杀吾子，故哭之。”其人曰：“妪子何为见杀？”妪曰：“吾子，白帝子也，化为蛇，当道，今为赤帝子斩之。”人以妪为不诚，欲笞之，妪忽不见。后人至，高祖觉。后人告高祖，高祖乃心独喜，自负。《汉书》叙传：爰兹发迹，断蛇奋旅。神母告符，朱旗乃举。诗大雅：国步斯频。毛传云：步，行也。徐陵檄周文：躬膺宝历，嗣奉瑶图。《艺文类聚》：“汉旧仪曰：‘皇帝祭天，紫坛帷幄’。”杨升庵曰：“汉行宫用紫泥为坛，齐梁郊祀歌所谓紫坛也。”《战国策》：天下缟素。《小尔雅》：缯之精者曰缟，缟之粗者曰素。叱，尺栗切。嗔，入声。咤，丑亚切。嗏，去声。澥，音蟹。漂，音飘。缟，音杲。〕

　　若乃项王虎斗，白日争辉。拔山力尽，盖世心违〔缪本作“微”〕。闻楚歌之四合，知汉卒之重围。帐中剑舞，泣挫雄威。骓兮不逝，喑恶〔缪本作“呜”〕何归？

　　〔《史记》项羽本纪：项王军壁垓下，兵少食尽，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。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，项王大惊曰：“汉皆已得楚乎？是何楚人之多也！”起饮帐中。有美人名虞，常幸从。骏马名骓，常骑之。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，自为诗曰：“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。骓不逝兮可奈何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！”歌数阕，美人和之。项王泣数行下，左右皆泣，莫能仰视。于是项王乃上马骑，直夜溃围南出，驰走。平明，汉军乃觉之，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。项王至东城，自度不得脱，乃自刎而死。淮阴侯传：项王“喑恶叱咤，千人皆废。”《索隐》曰：“喑恶，怀怒气也。”骓，音追。喑，于禁切。因去声。恶，乌路切。汗去声。〕

　　至如荆卿入秦，直度易水。长虹贯日，寒风飒起。远雠始皇，拟报太子。奇谋不成，愤惋而死。

　　〔《战国策》：燕太子丹质于秦，亡归，见秦且灭六国，兵已临易水，恐其祸至。荆轲见太子，太子曰：“丹之私计，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，使于秦，劫秦王，使悉反诸侯之侵地，不可因而刺杀之。此丹之上愿，唯荆卿留意焉。”荆轲许诺。燕国有勇士秦武阳，年十三，杀人，人不敢忤视。乃令秦武阳为副。太子宾客知其事者，皆白衣冠以送之。至易水上，既祖，取道，高渐离击筑，荆轲和而歌，为变征之声，士皆垂涙涕泣。又前而为歌曰：“风萧萧兮易水寒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。”复为羽声慷慨，士皆瞋目，发尽上冲冠。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，终已不顾。至秦，秦王见燕使者咸阳宫。荆轲奉樊於期之头函，秦武阳奉地图匣，以次进。至陛，秦武阳色变振恐，群臣怪之。荆轲顾笑武阳，前为谢曰：“北蛮夷之鄙人，未尝见天子，故振慑。愿大王少假借之。”起，取武阳所持《图》奉之。秦王发图，图穷而匕首见。因左手把秦王之袖，而右手持匕首揕之。未至身，秦王惊，自引而起，袖绝。拔剑，剑坚不可立，拔环柱而走。卒惶急不知所为。左右乃曰：“王负剑！王负剑！”遂拔以击荆轲，断其左股。荆轲乃引匕首以提秦王，不中，中柱。秦王复击轲，轲被八创，自知事不就，倚柱而笑，箕踞以骂曰：“事所以不成者，乃欲生劫之，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！”左右前斩荆轲。如淳《史记》注》：《列士传》曰：“荆轲发后，太子自相气，见虹贯日不彻，曰：‘吾事不成矣’。后闻轲死，事不立，曰：‘吾知其然也’。”飒，悉合切，音撒。〕

　　若夫陈后失宠，长门掩扉。日冷金殿，霜凄锦衣。春草罢绿，秋萤乱飞。恨桃李之委绝，思君王之有违。

　　〔《汉书》：孝武陈皇后擅宠骄贵，十余年而无子，又挟妇人媚道，颇觉。上遂穷治之，使有司赐皇后策，罢退居长门宫。《楚辞》：虽萎绝其亦何伤兮，哀众芳之芜秽。王逸注：萎，病也。绝，落也。〕

　　昔者屈原既放，迁于湘流。心死旧楚，魂飞长楸。听江风〔缪本作“枫”〕之袅袅，闻岭狖之啾啾。永埋骨于渌水，怨怀王之不收。

　　〔《楚辞》章句：“屈原与楚同姓，仕于怀王，为三闾大夫。同列大夫上官、靳尚妒害其能，共譛毁之，王乃疏屈原。屈原执履忠贞而被谗邪，忧心烦乱，不知所愬，乃作离骚经。是时秦昭王使张仪谲诈怀王，令绝齐交。又使诱楚，请与俱会武关，遂胁与俱归，拘留不遣，卒客死于秦。其子襄王复用谗言，迁屈原于江南。屈原放在山野，复作九章，援天引圣，以自证明，终不见省。不忍以清白久居浊世，遂赴汨渊，自沈而死。”《楚辞》渔父云：“屈原既放，游于江潭。”盖原所迁之地在江之南，湘水经由之处也。又九章云：“望长楸而太息兮，涕淫淫其若霰。”王逸注：“长楸，大梓也。言顾望楚都，见其大道长树，悲而太息，涕下淫淫如雨霰也。”又九歌云：“袅袅兮秋风。”王逸注：“袅袅”，秋风揺木貌。又九歌云：“猿啾啾兮狖夜鸣。”刘逵《三都赋》注：异物志曰：狖，猿类，露鼻，尾长四五尺，树上居，两则以尾塞鼻。建安临海北有之。《韵会》：渌，水清也。张衡《东京赋》：“渌水澹澹。”太白诗中多用“渌水”字，疑本此。或有改作“绿水”者，非是。袅音鸟。狖音又。渌音绿。〕

　　及夫李斯受戮，神气黯然。左右垂泣，精魂动天。执爱子以长别，叹黄犬之无缘。

　　〔《史记》二世二年，其李斯五刑，论腰斩咸阳市。斯出狱，与其中子俱执，顾谓其子曰：“吾欲与若复牵黄犬，出上蔡东门，追逐狡兔，岂可得乎？”遂父子相哭，而夷三族。〕

　　或有从军永诀，去国长违。天涯迁客，海外思归。此人忽见愁云蔽日，日断心飞，莫不攅眉痛骨，抆血霑衣。

　　〔江淹《别赋》：写永诀之情。又云：“抆血相视。”李善注：抆，拭也。抆音刎。霑音詹。〕

　　若乃错绣毂，填金门，烟尘晓沓，歌钟昼諠。亦复星沈电灭，闭影潜魂。

　　〔《楚辞》：车错毂兮短兵接。王逸注：错，交也。《韵会》：毂者，居轮之正中，而为辐之所凑也。填，塞也，满也。扬雄《解嘲》：“历金门，上玉堂。”应劭注：“金门，金马门也。”《韵会》：沓，合也。《国语》：“女乐二八，歌钟二肆。”韦昭注：“歌钟，歌时所奏。”〕

　　已矣哉！桂华满兮明月辉，扶桑晓兮白日飞。玉颜灭〔萧本作“减”〕兮蝼蚁聚，碧台空兮歌舞稀。与天道兮共尽，莫不委骨而同归。

　　〔《酉阳杂俎》：旧言月中有桂。扶桑，已见《大鹏赋》注。宋玉《神女赋》：“苞温润之玉颜。”鲍照《芜城赋》：“委骨穷尘。”李善注：“委，犹积也。”〕

　　▼惜余春赋

　　天之何为令北斗而知春兮，回指于东方。水荡漾兮碧色，兰葳蕤兮红芳。试登高而望远，极云海之微茫。魂一去兮欲断，泪流颊兮成行。吟清风〔缪本作“枫”〕而咏《沧浪》，怀洞庭兮悲潇湘。何余心之缥缈兮，与春风而飘扬。

　　〔《鹖冠子》：斗柄东指，天下知春。何休公羊传注：“昏斗指东方曰春，指南方曰夏，指西方曰秋，指北方曰冬。”荡漾，水揺动貌。《楚辞》七諌：“上葳蕤而防露。”王逸注：“葳蕤，盛貌。”《广韵》：葳蕤，草木花垂貌。《韵会》：江水出荆山，东南流为沧浪之水。《括地志》云：水出嶓冢山，为沮为瀁，为沔为汉，至均州为沧浪之水。《楚辞》渔父歌曰：“沧浪之水清兮，可以濯吾缨。沧浪之水浊兮，可以濯吾足。”《一统志》：洞庭在今岳州府城西南。《禹贡》：“九江孔殷。”注云：即洞庭也。沅、渐、元、辰、叙、酉、澧、澬、湘九水皆合于此，故名九江。又九江，沅、澬、湘最大，皆自南而入，荆江自北而过，洞庭潴其间，名为五潴。《战国策》云：“秦与荆战，大败之，取洞庭五潴”是也。每岁六七月间，岷峨雪消水暴，自荆江逆入洞庭，清流每为之改色。潇水源出九疑山，南流至三江口，东北与迤水合，又东北流至永州府城外，北流至湘口会于湘。湘水源出广西兴安县阳海山，西北流至永州，与潇水合，曰潇湘。至衡阳与蒸水合，曰蒸湘。至沅州与沅水合，曰沅湘。会众流以达洞庭。蕤，儒追切，音緌。〕

　　飘扬兮思无限，念佳期兮莫展。平原萋兮绮色，爱芳草兮如剪。惜余春之将阑，每为恨兮不浅。

　　〔《楚辞》：与佳期兮夕张。《尔雅》：大野曰平，广平曰原。后人合称之，以谓旷野之地。《说文》：“绮，文缯也。”颜师古曰：“即今之细绫也。”《韵会》：阑，晚也，又尽也，衰也。绮，音起。〕

　　汉之曲兮江之潭，把瑶草兮思何堪。想游女于岘北，愁帝子于湘南。恨无极兮心氲氲，目眇眇兮忧纷纷。披卫情于淇水，结楚梦于阳云。

　　〔张衡《南都赋》：“游女弄珠于汉皋之曲。”《楚辞》：“屈原既放，游于江潭。”汉曲，谓汉水湾曲处。江潭，谓湘江深汇处。瑶草，草之珍美者，故以美玉喻，犹琪花玉树之谓。江淹诗云：“瑶草正翕赩。”诗·周南：“汉有游女，不可求思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：“岘山在襄州襄阳县南十里。”《楚辞》：“帝子降兮北渚，目眇眇兮愁余。”王逸注：“帝子，谓尧女也。尧二女娥皇、女英，随舜不反，堕于湘水之渚，因为湘夫人。”眇眇，好貌。氲氲，聚而不散之意。诗·卫风：“淇水在右，源泉在左。巧笑之瑳，佩玉之傩。”鲍照诗：“发郢流楚思，涉淇兴卫情。〕

　　〔《太平御览》：襄阳有耆旧传曰：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野，将使宋玉赋高唐之事，望朝云之馆，上有云气，崪乎直上，忽而改容，须臾之间，变化无穷。王问宋玉曰：“此何气也？”对曰：“所谓朝云者也。昔者先王游于高唐，怠而昼寝，梦一妇人，暧乎若云，皦乎若星，将行未至，如浮如倾。详而视之，西施之行。王悦而问焉，对曰：‘我夏帝之季女也，名曰瑶姬，未行而亡，封于巫山之阳台。精魂为草，实为灵芝。媚而服焉，则与梦期。所谓巫山之女，高唐之姬。闻君游于高唐，愿荐枕席’。王因幸之。去而辞曰：‘妾在巫山之阳，高丘之岨，旦为朝云，暮为行雨。朝朝暮暮，阳台之下’。早旦视之，果如其言。故为立庙，号朝云焉。”江淹诗：相思巫山渚，怅望阳灵台。《一统志》：阳台山，在夔州府巫山县北，高百尺，上有阳云台遗址。阳云台即阳台也。岘，胡典切，贤上声，今人作砚音读者非。氲，于云切。醖，平声。〕

　　春每归兮花开，花已阑兮春改。叹长河之流速〔缪本作“春”〕，送驰波于东海。春不留兮时已失，老衰飒兮逾疾。恨不得挂长绳于青天，系此西飞之白日。

　　〔《上林赋》：驰波跳沬。傅玄诗：岁暮景迈群光绝，安得长绳系白日。〕

　　若有人兮情相亲，去南国兮往西秦。见游丝之横路，网春辉以留人。沈吟兮哀歌，踯躅兮伤别。送行子之将远，看征鸿之稍灭。醉愁心于垂杨，随柔条以纠结。望夫君兮咨嗟，横涕泪兮怨春华。遥寄影〔萧本作“寄遥影。”〕于明月，送夫君于天涯。

　　〔《楚辞》：若有人兮山之阿。《韵会》：踯躅，住足也。鲍照诗：居人掩阖卧，行子夜中饭。江淹诗：云边有征鸿。《楚辞》：望夫君兮未来。苏武诗：努力爱春华，莫忘欢乐时。李善注：春华，喻少时也。踯躅，音掷逐。纠，音九。〕

　　▼愁阳春赋

　　东风归来，见碧草而知春。荡漾惚恍，何垂杨旖旎之愁人。天光青〔萧本作“清”〕而妍和，海气绿而芳新。野〔萧本少“野”字〕彩翠兮阡眠〔缪本作“芊绵”〕云飘飖〔缪本作“飘飘”〕而相鲜。演漾兮夤缘，窥青〔一作“新”〕苔之生泉。缥缈分翩绵，见游丝之萦烟。魂与此兮俱断，醉〔一作“对”〕风光兮凄然。

　　〔江淹《别赋》：春草碧色。《上林赋》：纷容萧参，旖旎从风。张揖曰：旖旎，犹阿那也。王粲柳赋：览兹树之丰茂，纷旖旎以修长。《韵会》旖旎，柔弱貌。鲍照诗：“天色净绿气妍和。”《楚辞》：望远兮阡眠。《广韵》：阡眠，广远也。陆机诗：“林薄沓阡眠。”吕延济注：阡眠，原野之色。《说文》：演，长流也。演漾，水流而动貌。《吴都赋》：夤缘山岳之岊。《韵会》：夤缘，连络也。旖旎，音衣尼，又去声，作椅柅读。妍音近延。演音衍。夤音寅。〕

　　若乃陇水秦声，江猿巴吟。明妃玉塞，楚客枫林。试登高而望远，痛切〔一作“咸痛。”〕骨而伤心。春心荡兮如波，春愁乱兮如雪。兼万情之悲欢，兹一感于芳节。

　　〔《后汉书》《郡国志》：“陇州有大阪，名陇坻。”刘昭注：“《三秦记》：其坂九回，不知高几许，欲上者七日乃越。高处可容百余家，清水四注下。”郭仲产秦川记曰：“陇山东西百八十里，登山岭东望秦川四五百里，极目泯然。山东人行役升此而顾瞻者，莫不悲思，故歌曰：‘陇头流水，分离四下。念我行役，飘然旷野。登高望远，涕零双坠’。”《艺文类聚》：“《宜都山川记》曰：‘峡中猿鸣至清，山谷传其响，泠泠不绝。行者歌之曰：‘巴东三峡猿鸣悲，猿鸣三声泪沾衣’。明妃即昭君也。晋人以文帝讳昭君，改明君，后人又改为明妃’。〕

　　〔《艺文类聚》：“琴操曰：王昭君者，齐国人也。颜色皎洁，闻于国中。献于孝元帝，讫不幸纳。积五六年，昭君心有怨旷，伪不饰其形容。元帝每历后宫，疏略不过其处。后单于遣使者朝贺，元帝陈设倡乐，令后宫妆出。昭君怨恚日久，乃便循饰，善妆盛服，光晖而出，俱列坐。元帝谓使者曰：‘单于何所愿乐’？”对曰：“珍奇怪物，皆悉自备，唯妇人丑陋，不如中国。”乃令后宫欲至单于者起坐，昭君喟然越席前曰：“妾幸得备在后宫，粗丑卑陋，不合陛下之心，诚愿得行。”帝大惊，悔之，良久太息曰：“朕已误矣。”遂以与之。昭君至单于，心思不乐，乃作《怨旷思惟》歌曰：“秋木萋萋，其叶萎黄。有鸟处山，集于苞桑。养育毛羽，形容生光。既得升云，游倚曲房。离宫绝旷，身体摧藏。志念抑冗，不得颉颃。虽得餧食，心有徊徨。我独伊何，改往变常。翩翩之燕，远集西羌。高山峨峨，河水泱泱。”又“父兮母兮，道里悠长。呜乎哀哉，忧心恻伤。〕

　　〔谢庄《舞马赋》：“桑玉塞而归宝。”玉塞，谓玉门关，乃入西域之路。昭君入胡之路，未必由此，盖借作边关字用耳。《楚辞》：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，愁懑山泽，魂魄放佚，厥命将落，故作招魂，欲以复其精神，延其年寿。其卒章曰：“湛湛江水兮上有枫，目极千里兮伤春心。”王逸注：“言湛湛江水，浸润枫木，使之茂盛，伤己不蒙君惠，而身放弃，曾不若树木得其所也。或曰：水旁林木中，鸟兽所聚，不可居也。”《高唐赋》：登高望远，使人心悴。枚乘七发：陶阳气，荡春心。刘绘诗：心中乱如雪，宁知有所思。刘铄诗：徘徊去芳节。梁元帝纂要：“春节曰芳节。”〕

　　若有一人〔一作“我所思”〕兮湘水滨，隔云霓而见无因。洒别泪于尺波，寄东流于情亲。若使春光可揽而不灭兮，吾欲赠天涯之佳人。

　　〔陆机诗：“尺波岂徒旋。”古赋辨体先用连绵字，以起下句之意，是学九辨第一首。“若乃”以下，则是梁陈体。〕

　　▼悲清秋赋

　　登九疑兮望清川，见三湘之潺湲。水流寒以归海，云横秋而蔽天。余以鸟道计于故乡兮，不知去荆吴之几千。

　　〔《史记正义》：《括地志》云：“九疑山在永州唐兴县东南一百里。”《太平御览》：《湘中记》曰：“九疑山在营道县，九山相似，行者疑惑，因名九疑。”盛弘之《荆州记》曰：“九疑山盘基数郡之界，连峰接岫，竞秀争高，含雾卷霞，分天隔日。”隋书·五行志：“巴陵南有地名三湘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：“湘潭、湘乡、湘源，是为三湘。”岳州府志：“三湘浦在临湘县南四十五里。”《湘中记》曰：“湘水至清，深五六丈，下见底了了，石子如樗蒲，白沙如雪霜，赤岸如朝霞。湖岭之间，湘水贯之，几水皆会焉，无出湘之右者。与潇水合则曰潇湘，与蒸水合则曰蒸湘，与沅水合则曰沅湘，故谓之三湘。”琦按：湘水源出广西桂林府，东北流至湖广永州府城西，潇水自南来会焉。至衡州府城东，蒸水自西南来会焉。又北流环长沙府城东北至湘阴县，违青草湖而入于洞庭。凡行二千五百余里，大小诸水会入者颇众。若沅水则不与湘会，而自入于洞庭。虽沅湘之称起自屈平，但双举二水，并未言其会同相合也。三湘之名，恐未必由此。《广韵》：潺湲，水流貌。庾信麦积崖佛龛铭：鸟道乍穷，羊肠忽断。李善《文选注》：《南中八志》曰：交趾郡治龙编县，自兴古鸟道四百里，以其险绝，兽犹无蹊，惟上有飞鸟之道耳。后人称高峻之径曰鸟道，本此。〕

　　于时西阳半规，映岛欲没。澄湖练明，遥海上月。念佳期之浩荡，渺怀燕而望月。

　　〔西阳，谓西落之日，其半为峰所蔽，仅见其半，如半规然。谢灵运诗：远峰隐半规。谢惠连诗：分袂澄湖阴。古赋辨体：澄湖练明，遥海上月。与赤壁赋“人影在地，仰见明月”语意同，谓之倒语。若云“遥海上月，澄湖练明，仰见明月，人影在地”，语意一顺，意味大减。琦按：太白故乡在西蜀，而荆吴则其东也。燕地居北，越地居南，盖登高而遍览四方之意。翻作雨层抒写，便觉变幻不可测。澄，音丞。〕

　　荷花落兮江色秋，风袅袅兮夜悠悠。临穷溟以有羡，思钓鳌于沧洲。无修竿以一举，抚洪波而增忧。归去来兮，人间不可以托些，吾将采药于蓬丘。

　　〔《楚辞》九歌：袅袅兮秋风。又九辨：袭长夜之悠悠。木华《海赋》：翔天沼，戏穷溟。穷溟，即《庄子》所云穷发之北溟海也。《汉书》：古人有言曰：“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。”《列子》：龙伯之国有大人，举足不盈数步，而暨五山之所，一钓而连六鳌。阮籍为郑冲劝晋王笺：临沧洲而谢支伯，登箕山以揖许由。沧洲，谓沧海中之洲渚也。《楚辞》招魂：归来归来，不可以托些。朱子注：些，《说文》：语辞也。沈存中云：即今夔峡湖湘及南北江獠人，凡禁咒句尾皆云些，乃楚人旧俗。《十洲记》：蓬邱，蓬莱山也，对东海之东北岸，周回五千里。古赋辩体：太白诸短赋，雕脂镂冰，是江文通《别赋》等篇步骤。〕

　　▼剑阁赋（送友人王炎入蜀）

　　〔《通志·地理略》：剑阁在剑州普安县界，今谓之剑门。左思《蜀都赋》：“缘以剑阁，阻以石门。”刘逵注：剑阁，谷名，自蜀通汉中道一由此，背有阁道，在梓潼郡东北。《一统志》：剑阁在剑州北三十里，两岸峻拔，凿石架阁而为栈道，连山绝险，故谓之剑阁。秦司马错由此道伐蜀。〕

　　咸阳之南，直望五千里见云峰之崔嵬，前有剑阁横断，倚青天而中开，上则松风萧飒瑟䫻，有巴猿兮相哀。旁则飞湍走壑，洒石喷阁，汹涌而惊雷。

　　〔《通典》：京兆郡咸阳县东十五里有故咸阳城，秦所都也。《三辅黄图》咸阳在九嵕山，渭水北，山水俱在南，故名咸阳。今文士概指秦地曰咸阳也。《说文》：䫻大风也。《韵会》：飋䫻，风貌。江洪诗“飋䫻夕风高。”䫻音聿。〕

　　送佳人兮此去，复何时兮归来。望夫君兮安极，我沉吟兮叹息。视沧波之东注，悲白日之西匿。鸿别燕兮秋声，云愁秦而瞑色。若明月出于剑开兮，与君两乡对酒而相忆。

　　〔鲍照《观漏赋》：“波沈沈而东注，日滔滔而西属。”曹植诗：白日忽西匿。古赋辩体：其前有“上则”、“旁则”等语，是揪敛《上林》《两都》铺叙体格，而裁入小赋，所谓“天吴与紫凤，颠倒在短褐”者欤？故虽以小赋，亦自浩荡而不伤俭陋。盖太白天才飘逸，其为诗也，或离旧格而去之，其赋亦然。〕

　　▼明堂赋（并序）

　　〔按新、旧《唐书》及《通鉴》，隋无明堂，季秋大享，常寓雩坛。唐高祖、太宗时，宇于圆丘。高宗永徽二年，敕令所司与礼官学士考覈。故事，造立明堂。于是太常博士柳宣依郑玄义，以为明堂之制，当为五室。内直丞孔志约据《大戴礼》及卢植、蔡邕等义，以为九室。诸儒纷争，互有不同。乾封二年二月，诏以制造明堂，宜及时起作。于是大赦天下，改元为总章，分万年县置明堂县，示必欲立之。而议者益纷然，乃下诏率意班其制度，至取象黄琮，上设鸱尾，其言益不经，而明堂亦不能立。则天临朝，儒者屡上言，请创立明堂，则天以高宗遗意，乃与北门学士议其制，尽弃群言垂栱。三年春，毁东都之乾元殿，以其地立明堂，为三层，下层象四时，各随方色；中层法十二辰，上层法二十四气，凡高二百九十四尺，广三百尺。明堂以下，圜绕施铁渠，以为辟雍之象。四年正月，明堂成，号万象神宫。证圣元年正月，为火所焚，又令重造，规模率小于旧制。其上施一金涂铁凤，高二丈，后为大风所损，更为铜火珠，群龙奉之。天册万岁二年三月，重造明堂成，号为通天宫。玄宗开元五年幸东都，将行大享之礼，以武太后所造明堂有乖典制，遂依旧拆改为乾元殿。讫唐之世，季秋大享，皆寓圆丘。太白此赋，盖在开元五年未复改乾元殿以前所作者也。考赋中所言，多系《书传》所载古时规模制度，与则天所造明堂或有不同。盖身在远方，闻其事而赋之，固未亲至东都，得之目见，以古准今，约当如是以修词焉耳。〕

　　昔在天皇，告成岱宗，改元乾封。经始明堂，年纪总章。时缔构之未集，〔缪本作“辑。”〕，痛威灵之遐迈。天后继作，中宗成之。因兆人之子来，崇万祀之丕业。盖天皇先天，中宗奉天，累圣纂就，鸿勋克宣。臣白美颂，恭惟述焉。

　　〔《册府元龟》：“唐高宗上元元年八月，皇帝称天皇，皇后称天后，以避先帝先后之称。”《旧唐书·高宗本纪》：“麟德三年春正月戊辰朔，车驾至泰山顿。是日，亲祀昊天上帝于封祀坛，以高祖、太宗配享。己巳，帝升山，行封禅之礼。庚午，禅于社首，祭皇地祗，以太穆太皇太后、文德皇太后配享。壬申，御朝觐坛受朝贺。改麟德三年为乾封元年。乾封三年二月丙寅，以明堂制度历代不同，汉魏以还，弥更讹舛，遂增损古今，新制其图。下诏大赦，改元为总章元年。”《初学记》：“太山，五经通义云：‘一曰岱宗，言王者受命易姓，报功告成，必于岱宗也。岱者，代也，东方万物始交代之处。宗，长也，言为群岳之长’。”左思《魏都赋》：“缔构之初。”李善注：“缔，结也。”《韵会》：“十万为亿，十亿为兆。”《左传》：“天子曰兆民，诸侯曰万民。”《诗·大雅》：“庶民子来。”万祀，万年也。《南都赋》：“弥万祀而无衰。”司马相如封禅文：“天下之壮观，王者之丕业。”颜师古注：“丕，大也。”《周易》：“先天而天弗违，后天而奉天时。”孔颖达《正义》：“先天而天勿违者，若在天时之先行事，天乃在后不违，是天合大人也。后天而奉天时者，若在天时之后行事，能奉顺上天，是大人合天也。”〕

　　其辞曰：伊皇唐之革天创元也，我高祖乃仗大顺，赫然雷发以首之。于是横八荒，漂九阳，扫叛换，开混茫。景星耀而太阶平，虹蜺灭而日月张。

　　〔革命，谓改革天命。创元，谓创造基业之始。刘琨劝进表：“抗明威以摄不类，仗大顺以肃宇内。”《楚辞》：“夕晞予身兮九阳。”王逸注：“九阳，谓天地之涯也。”《汉书》：“项氏畔换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畔换，强恣之貌”，犹言跋扈。诗大雅皇矣篇：有曰：“无然畔援。”子华子：“混茫之初，是名太初。”此喻隋季扰乱，有若混沌茫昧之世也。《史记》：“天精而见景星。景星者，德星也。其状无常，常出于有道之国。”孟康注：“精，明也。有赤方气与青方气相连，赤方中有两黄星，青方中有一黄星，凡三星合为景星。”《宋书》：“景星，大星也，状如半月，生于晦朔，助月为明。〕

　　〔《太平御览》：孙氏瑞应图曰：“景星者，星之精也。先后月出于西方，王者不私人以官，使贤者在位则见，佐月为明。”《汉书》：愿陈泰阶六符，以观天变。孟康注：“泰阶，三台也。每台二星，凡六星。”应劭注：黄帝泰阶六符经曰：“泰阶者，天之三阶也。上阶为天子，中阶为诸侯公卿大夫，下阶为士庶人。上阶上星为男主，下星为女主。中阶上星为诸侯三公，下星为卿大夫。下阶上星为元士，下星为庶人。三阶平，则阴阳和，风雨时，社稷神祗咸获其宜，天下大安，是为太平。三阶不平，则五神乏祀，日有食之，水润不浸，稼穑不成，冬雷夏霜，百姓不宁，故治道倾。”《长杨赋》：玉衡正而太阶平。《晋书》：虹蜺，日旁气也，斗之乱精，主惑心，主内淫，主臣谋君，天子诎，后妃颛，妻不一。〕

　　钦若太宗，继明重光。廓区宇以立极，缀苍颢〔缪本作“昊”〕之颓纲。淳风沕穆，鸿恩滂洋。武义烜赫于有截，仁声馺遝〔萧本作“沓”〕乎无疆。

　　〔《书·尧典》：“钦若昊天。”《周易》：“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。”《书·顾命》：“昔君文王、武王宣重光。”蔡沈注：“武犹文，谓之重光，犹舜如尧，谓之重华也。”张衡《东京赋》：“区宇乂宁。”班固答宾戏：“超忽荒而躆颢苍。”颜师古注：“颢，颢天也。元气颢汗，故曰颢天；其色苍苍，故曰苍天。”《晋书》：“振千载之颓纲，落周孔之绳网。”《榖梁传》疏：“上下无序，纲纪颓壤，故曰颓纲。”北史：“扇之以淳风，浸之以太和。”贾谊《鵩赋》：“沕穆无穷兮，胡可胜言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沕穆，深微貌。”李善注：“沕穆，不可分别也。”《汉书》匈奴传：大化神明，鸿恩博洽。汉郊祀歌：“福滂洋，迈延长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滂洋，饶广也。”《羽猎赋》：仁声惠于北狄，武义动于南邻。吕向注：“武义，武事也。”萧士赟曰：按诗“‘赫兮咺兮’，当作烜。又按《尔雅》释诗者曰：‘赫兮烜兮’者，威仪也。”郭璞注云：貌光宣。陆德明音义曰：“赫，火格反。烜，吁远反。烜者，光明宣著。”唐宋以前诗之咺字皆作烜，今作咺者，缘宋朝旧讳故改耳。《诗·商颂》：海外有截。郑笺曰：截，整齐也。四海之外率服，截尔齐整。《广韵》：馺遝，马行也。喻仁声之流行，如马行之疾速也。《周易》：牝马地类，行地无疆。馺遝，音飒踏。〕

　　若乃高宗绍兴，祐统锡羡，神休旁臻，瑞物咸荐。元符剖兮地珍见，既应天以〔萧本作“而”〕顺人，遂登封而降禅。将欲考有洛，崇明堂，惟厥功之未辑兮，乘白云于帝乡。天后勤劳辅政兮，中宗以钦明克昌。遵先轨以继作兮，扬列圣之耿光。

　　〔《甘泉赋》：“恤胤锡羡，拓迹开统。”应劭注：“锡，与也。羡，饶也。言神明饶与福祥也。”又《甘泉赋》：“拥神休，尊明号。”晋灼注：“休，美也。言见祐护以休美之祥也。”《长杨赋》：“方将俟元符。”李善注：“元符，大瑞也。”《周易》：“汤武革命，顺乎天而应乎人。”《东京赋》：“登封降禅，则齐德乎黄轩。”薛综注：“登谓上太山封土，降谓下禅梁父也。”辑，集也，古字通用。《庄子》：“千岁厌世，去而上仙，乘彼白云，至于帝乡。”《书·尧典》：“钦明文思。”孔安国传：“钦，敬也。”郑玄云：“敬事节用谓之钦，照临四方谓之明。”《诗·周颂》：“克昌厥后。”《三国志》：“敷弘大猷，光济先轨。”书·立政：“以觐文王之耿光。”〕

　　则使轩辕草图，羲和练日，经之营之，不彩不质。因子来于四方，岂殚税于万室。乃准水臬，攅云梁，罄玉石于陇坂，空材于潇湘。巧夺神鬼，高穷昊苍。听天语之察察，拟帝居之将将。〔缪本作“锵锵”〕虽暂劳而永固兮，始圣谟于我皇。

　　〔《汉书》：“上欲治明堂奉高旁，未晓其制。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明堂图。”孔安国书传云：“重黎之后，羲氏、和氏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。”《汉书·郊祀歌》：练时日，候有望。颜师古注：“练，选也。”《诗·大雅》：经始灵台：“经之营之，庶民攻之，不日成之。经始勿急，庶民子来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殚，尽也。”《周礼》：“匠人建国，水地以县，置槷以县，视以景。”郑康成注：“于四角立植而县以水，望其高下。高下既定，乃为位而平地。槷，古文臬假借字。于所平之地中央，树八尺之臬，以悬正之，视之以其景，将以正四方也。”何晏《景福殿赋》：“制无细而不协于规景，作无微而不违于水臬。”又曰：“涣若云梁之承天。”张銧注：“梁高如云虹之状。”《通典》：“天水郡有大坂，名曰陇坻，亦曰陇山。”《三秦记》：“其坂九回，上者七日乃越。”颜师古《汉书注》：“陇坻，谓陇坂，即今之陇山也。”班固《西都赋》：因材而究奇。吕延济注：“瓌，美也。”《图经》：“潇水去陵零县三十里，源出九疑山，至永与湘水合。湘水在陵零县北十五里，其原自全来与潇水合，二水合流，谓之潇湘。”《甘泉赋》：配帝居之悬圃兮。《西京赋》：仰福帝居。薛综注：“帝居，谓太微宫，五帝所居。福，犹同也。言长安宫上与之法矣。”《诗·大雅》：乃立应门，应门将将。毛传云：“将将，严正也。”瓌，音规。〕

　　观夫明堂之宏壮也，则突兀曈昽，乍明乍蒙，若〔萧本、缪本俱脱“若”字。〕大古元气之结空；巃嵸颓沓，若嵬若嶪，似天阃地门之开阖。

　　〔突兀，高也。《说文》：曈昽，日欲明也。《子虚赋》：巃嵸崔巍。郭璞注：巃嵸、崔嵬，皆高峻貌。《西京赋》：状嵬峨以岌嶪。张铣注：嵬峨岌嶪，高壮貌。《甘泉赋》：天阃决兮地垠开。颜师古注：天阃，天门之阃也。嵸，音竦，又音宗。〕

　　尔乃划岝峉以岳立，郁穹崇而鸿纷。冠百王以〔缪本作“而”〕垂勋，烛万象而腾文。窙惚恍以洞启，呼嵌岩而傍分。又比乎昆山之天柱，矗九霄而垂云。

　　〔《增韵》：“划，剖也。”木华《海赋》：“启龙门之岝峉。”李善注：“岝峉，高貌。”司马相如《长门赋》：“正殿嵬以造天兮，郁并起而穹崇。”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彤彤灵宫，岿崔穹崇。”又，“羌谲而鸿纷。”刘良注：“鸿，大也。纷，多也。言奇异之壮大而多也。”孝经钩命诀：“地以舒形，万象咸载。”潘岳藉田赋：“阊阖洞启。”《甘泉赋》：“嵌岩岩其龙鳞。”《韵会》：“嵌岩，山险貌。”《河图玉版》：“昆仑山，天中柱也。”神异经：“昆仑之山有铜柱焉，其高入天，所谓天柱也。围三千里，圆如削。”《韵会》：“矗，耸上貌。”沈约诗：“托慕九霄中。”张铣注：“九霄，九天仙人所居也。”按道书九霄之名，谓赤霄、碧霄、青霄、绛霄、黅霄、紫霄、练霄、玄霄、缙霄也。一说以神霄、青霄、碧霄、丹霄、景霄、玉霄、琅霄、紫霄、大霄为九霄。划，音画。岝，音宅。峉，音额。窙，音哮。嵌，音近龛。矗，音触。〕

　　于是结构乎黄道，岧峣乎紫微。络句陈以缭垣，辟阊阖而启扉。峥嵘嶒嶷，粲宇宙兮光辉；崔嵬赫奕，张天地之神威。

　　〔谢朓诗：“结构何迢逓。”李善注：“结构，谓结连构架以成屋宇也。”《晋书》：“黄道，日之所行也，半在赤道外，半在赤道内。”李善《文选注》：“七略曰：‘王道师天体地而行，是以明堂之制，内有太室，象紫微宫，南出明堂，象太微’。”《西都赋》：“周以钩陈之位。”李周翰注：“钩陈，星名，卫紫微宫，今离宫别卫以取象焉。”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高门拟于阊阖。”张载注：“阊阖，天门也，王者因以为名。”《西都赋》：“临峻路而启扉。”张铣注：“启，开也。扉，门扉也。”岧峣、峥嵘、嶒嶷、崔嵬，并言山之高峻，借以喻室之高峻也。岧，音条。嶒，音层。〕

　　夫其背泓黄河，垠濑清洛，太行郤立，通谷前廓。远则标熊耳以作掲，豁龙门以开关。点翠彩于鸿〔缪本作“洪”〕荒，洞清阴乎群山。及乎烟云卷舒，忽出乍没，岌嵩喷伊，倚日薄月。雷霆之所鼓荡，星斗之所伾扢。〔萧本作“仡”〕挐金龙之蟠蜿，挂天珠之硉矹。

　　〔萧本作“兀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泓，水深也。”“垠，岸也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濑，《说文》：‘水流沙上也’。师古曰：‘濑，疾流也’。”又湍也。《元和郡县志》：“洛水在洛阳县西南三里，河南县北四里。郭璞《山海经》：‘洛水出于上洛冢岭山，东北经弘农，至河南巩县入河’。”潘岳籍田赋：“清洛浊渠，引流激水。”《元和郡县志》：“太行山，在怀州河内县北二十五里。”河南志：“太行山，在怀庆府城北，其山西自济源，东北接河内、修武、辉县、林县，至磁州界，绵亘数十里。其间峰谷岩洞，景物万状，虽各因地立名，实太行一山也，为中州巨镇。〕

　　〔曹植《洛神赋》：“背伊关，越轘辕，经通谷，陵景山。”李善注：“华延之洛阳记曰：‘城南五十里有大谷，旧名通谷’。”《史记正义》：《括地志》云：“熊耳山在虢州卢氏县南五十里。”《水经注》：“洛水之北有熊耳山，双峦竞举，状同熊耳。”《东京赋》：“太室作镇，掲以熊耳。”薛综注：“掲，犹表也。”归田录：“西京龙门山，夹伊水上，自端门望之如双阙，故谓之阙塞。”《一统志》：阙塞山，在河南府城西南三十里，一名伊阙，亦名阙口。大禹疏龙门，伊水出其门。汉服虔谓南山伊阙是也，俗名龙门山。鸿荒，大荒也，谓旷远之地也。〕

　　〔《史记正义》：《括地志》云：“嵩山亦名太室山，亦名外方山，山在洛州阳城县北二十三里。”《元和郡县志》：“伊水在河南县东南十八里。”郭璞《山海经注》：“伊水出上洛卢氏县熊耳山，东北至河南洛阳县入洛。”《广韵》：扢，磨也。隋唐佳话：“明堂始微于西南倾，工人以木于中荐之。武后不欲人见，因加为九龙盘糺之状。其圆盖上本施一金凤，至是改凤为珠，群龙捧之。”《东京赋》：“龙雀蟠蜿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挐，《说文》：‘持也’。”又牵引也。蟠蜿，龙蛇动也。郭璞《江赋》：“巨石硉矹以前郤。”《广韵》：硉矹，不稳貌。垠，音银。扢，音滑。蟠，音盘。蜿，音剜。硉，勒没切，论入声。〕

　　势拔五岳，形张四维。轧地轴以盘根，摩天倪而创规。楼台崛岉以奔附，城阙崟岑〔萧本作“嵌崟”〕而蔽亏。珍树翠草，含华扬蕤。目瑶井之荧荧，拖玉绳之离离。㨖华盖以傥漭，仰太微之参差。

　　〔《淮南子》：“横四维而含阴阳。”又曰：“东北为报德之维，西南为背阳之维，东南为常羊之维，西北为号通之维。”高诱注：“四角为维也。”《初学记》：“纂要曰：‘东西南北曰四方，四方之隅曰四维’。”《说文》：“轧，辕也。”《初学记》：“河图括地象曰：‘昆仑者，地之中也。地下有八柱，柱广十万里，有三千六百轴，互相牵制。名山大川，孔六相通’。”《北堂书钞》：“河图括地象云：‘昆仑之山，横为地轴’。”《庄子》：“和之以天倪。”陆德明注：“倪，李云：‘分也’。崔云：‘或作霓，际也’。”天倪，谓天之边际也。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隆崛岉乎青云。”刘良注：“隆崛岉，极高貌。”《子虚赋》：“岑崟参差，日月蔽亏。”《思玄赋》：“慕历阪之嵚崟。”张铣注：“嵚崟，高貌。”左思《魏都赋》：“珍树猗猗。”曹摅诗：“严霜凋翠草。”《南都赋》：“芙蓉含华。”《吴都赋》：“羽毛扬蕤。”《说文》：“蕤，草木花垂貌。”鲍照诗：“参差玉绳高，掩映瑶井没。”瑶井，玉井也。〕

　　〔《晋书》：“玉井四星，在参左足下，主水浆以给厨。”博雅：荧荧，光也。《太平御览》：“《春秋》元命苞曰：‘玉衡北两星为玉绳。玉之为言沟刻也，瑕而不掩，折而不伤’。”宋均注曰：绳能直物，故名玉绳。沟，谓作器。《甘泉赋》：“㨖北极之嶟嶟。”应劭注：㨖，至也。《说文》：㨖，刺也。《甘氏星经》：“华盖十六星，在五帝座上，正吉，帝道昌，星邪倾，凶。”陆机感时赋：“望八极之曭漭，普宇宙而寥廓。”傥漭，即曭漭，广大之貌。《史记正义》：“太微宫垣十星，在翼、轸北，天子之宫庭，五帝之座，十二诸侯之府也。”张衡灵宪：“太微为五帝之庭，明堂之房。”《春秋》合诚图》：“太微其星十二，四方。”轧，音揠。倪，音厓，又音霓。崛，音倔。岉，音物。崟，音吟。岑，音近层。荧，音萤。傥，他曩切。汤上声。〕

　　拥以禁扃，横以武库。献房心以开凿，瞻少阳而举措。采殷制，酌夏步，杂以代室重屋之名，括以辰次火木之数。壮不及奢，丽不及素。层檐屹〔萧本作“屼”〕其霞矫，广厦郁以云布。掩日道，遏风路。阳乌转影而翻飞，大鹏横霄而侧度。

　　〔禁扃，禁门也。《西京赋》：“武库禁兵。”薛综注：“武库，天子主兵器之宫也。”《史记索隐》：“《春秋》说题辞云：‘房心为明堂，天王布政之宫’。”《晋书》天文志：“房四星为明堂，天子布政之宫也。心三星，天王正位也。中星曰明堂，天子位。”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承明堂于少阳。”《汉书》：“少阳者，东方也。”《考工记》：“夏后氏世室，堂修二七，广四修一。五室，三四步，四三尺，九阶，四旁两夹窗，白盛。门堂三之二，室三之一。”郑康成注：“夏度以步，令堂修十四步，其广益以四分修之一，则堂广十七步半。堂上为五室，象五行也。三四步，室方也。四三尺，以益广也。木室于东北，火室于东南，金室于西南，水室于西北，其方皆三步，其广益之以三尺。土室于中央，方四步，其广益之以四尺。此五室居堂，南北六”丈，东西七丈。代室，即世室也。唐以太宗讳，改“世”为“代”也。〕

　　〔又考工记：“殷人重屋，堂修七寻，堂崇三尺，四阿重屋。”郑康成注：“重屋者，王宫正堂，若大寝也。其修七寻五丈六尺，放夏周，则其广七寻七丈二尺也。五室各二寻。”蔡邕《明堂论》：“夏后氏曰世室，殷人曰重屋，周人曰明堂。”《春秋》合诚图：“明堂在辰已者，言在水火之际。辰，水也。巳，火也。水生数三，火成数七，故在三里之外，七里之内。”《汉书》：广夏之下，细旃之上。师古注：“广夏，大屋也。”夏、厦通用。《西都赋》：“星罗云布。”《汉书》：“日有中道。中道者，黄道，一曰光道。北至东井，去北极近；南至牵牛，去北极远。东至角，西至娄，去极中。”张协《七命》：“阳乌为之顿羽。”李善注：“《春秋》元命苞曰：‘阳成于三，故日中有三足乌。乌者，阳精’。”张铣注：“阳乌，日中乌也。”扃，音駉。屹，鱼乞切，银入声。〕

　　近则万木森下，千宫对出。熠乎光碧之堂，炅乎琼华之室。锦烂霞駮，星错波沏。飒萧寥以飕飗，窅阴郁以栉密。含佳气之青葱，吐祥烟之郁嵂。

　　〔缪本作“律。”《十洲记》：“有墉城，金台玉楼，相鲜如流精之阙，光碧之堂，琼华之室。”《韵会》：“熠，盛光也。”《广韵》：“炅，光也。”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霞駮云蔚。”木华《海赋》：“激势相沏。”刘良注：“沏，浪相拂也。”锦烂霞駮者，言其鲜丽如锦彩之焕烂，云霞之斑驳也。星错波沏者，言其布列如天星之错落，水波之叠起也。《吴都赋》：“与风䬙飏，䬀浏飕飗。”张铣注：“飕飗，风声也。”《韵会》：“窈，深远也，通作窅。”马融长笛赋：“密栉叠重。”李善注：“密栉，密如栉也。”《论衡》：“王莽时，谒者苏伯阿能望气，使过舂陵，城郭郁郁葱葱。及光武到河北，与伯阿相见，问曰：‘卿前过舂陵，何用知其佳气也’？伯阿对曰：‘见其郁郁葱葱耳’。”《尔雅》：“青谓之葱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青葱苓茏。”江总诗：“几遇祥烟初。”郭璞《江赋》：“时郁律其如烟。”李善注：“郁嵂，烟上貌。”《玉海·洛阳宫阙疏》：“偃师去宫四十三里，望朱爵、玉阙、德阳，其上郁律与天连。”熠，音逸。炅：音憬。飕：音搜。窅：音杳。〕

　　九室窈窕，五闱联绵。飞楹磊砢，走栱夤缘。云楣立岌以横绮，彩桷攒栾〔萧本作“峦”〕而仰天。皓壁昼朗，朱甍晴鲜。赪栏各落，偃蹇霄汉。翠楹回合，蝉联汗漫。沓苍穹之绝垠，跨皇居之大半。远而望之，赫煌煌以辉辉，忽天旋而云昏；迫而察之，粲炳焕以照烂，倏山讹而晷换。蔑〔萧本作“夸”〕蓬壶之海楼，吞岱宗之日观。

　　〔《三辅黄图》：“《大戴礼》云：‘明堂九室’。考工记云：‘明堂五室’。称九室者，取象阳数也。五室者，象五行也。”郭璞《尔雅注》：“窈窕，闲隙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窈，深远也。窕，深肆极也。”《韵会》：“闱，宫中之门也。”《增韵》：“宫中相通小门。”《西京赋》：“缭垣绵联。”薛综注：“绵联，犹连蔓也。”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万楹丛倚，磊砢相扶。”李善注：“磊砢，壮大貌。”李周翰注：“磊砢，参差不齐貌。”栱，柱头斗栱也。夤缘，连络也。《吴都赋》：“夤缘山岳之岊。”《西京赋》：“绣栭云楣。”薛综注：“楣，梁也。”吕延济注：“云楣，画云饰之。”《说文》：“桷，榱也。椽方曰桷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栾，曲枅木也。柱上横木承栋者谓之枅，曲枅谓之栾。”《说文》：“甍，屋栋也。”《广韵》：“赪，赤色也。〕

　　〔《西都赋》：神明郁其特起，遂偃蹇而上跻。李善注：“偃蹇，高貌。”《吴都赋》：蝉联邱陵。刘逵注：“蝉联，不绝貌。”汗漫，空中元气弥布之处。详见大《鵩赋》注。苍穹，天也。《梁书》：感誓苍穹。张华鹪鹩赋：或托绝垠之外。李善注：“绝垠，天边之地也。”何晏《景福殿赋》：备皇居之制度。《汉书》：今汉有天下太半。韦昭曰：“凡数三分有二为太半，有一分为少半。”《景福殿赋》：远而望之，若摛朱霞而曜天文；迫而察之，若仰崇山而戴垂云。博雅：“煌煌，光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晷，日影也。”《拾遗记》：三壶，海中三山也。一曰方壶，则方丈也；二曰蓬壶，则蓬莱也；三曰瀛壶，则瀛洲也。形如壶器。此三山上广、中狭、下方，皆如工制，犹华山之似削成。《水经注》：应劭《汉官仪》云：“泰山东南山顶，名曰日观，鸡一鸣时，见日始欲出，长三丈许，故以名焉。”磊音垒。砢，音祼。栱，音拱。夤，音寅。甍，音萌。赪，音柽。晷，音癸。〕

　　猛虎失道，潜虬蟠〔萧本作“登”〕梯。经通天而直上，俯长河而下〔萧本作“复”〕低。玉女攀星于网户，金娥纳月于璇题。藻井彩错以舒蓬，天窗赩翼而衔霓。扶标川而罔足，拟跟絓而罢跻。要离欻矐而外丧，精视冰背而中迷。

　　〔“失”字当是“夹”字之讹。猛虎夹道，谓刻为猛虎，以夹立道上。潜虬蟠梯，谓镂作虬龙以蟠绕梯侧也。《楚辞》章句：“有角曰龙，无角曰虬。”谢灵运诗：“潜虬媚幽姿。”蔡邕《明堂论》：“通天屋径九丈，阴阳九六之变也。高八十一尺，黄钟九九之实也。二十八柱列于四方，亦七宿之象也。”《楚辞》：“网户朱缀。”王逸注：“网户，绮文镂也。”《雍录》：“网户者，刻为连文，逓相缀属，其形如网也。宋玉曰‘网户朱缀刻方连’”是也。既曰刻，则是雕木为之，其状如网耳。鲍照诗：“璇题纳行月。”吕向注：“璇，玉也。题，椽头也。”《甘泉赋》：“璇题玉英。”应劭注：“题，头也。榱椽之头，皆以玉饰，言其英华相爥也。〕

　　〔《西京赋》：蒂倒茄于藻井。薛综注：藻井，当栋中交木方为之，如井干也。《梦溪笔谈》：屋上覆橑，古人谓之绮井，亦曰藻井，又谓之覆海。今令文中谓之斗八，吴人谓之罳顶，唯宫室祠观有之。《海录碎事》：藻井，屋栋之间为井形，而加水藻之饰，所以压火灾也。胡三省《通鉴注》：《风俗通》云：“殿堂象东井，刻为荷菱。荷菱，水物，所以厌火。”杜佑曰：“汉宫殿率号屋仰为井，皆画水藻莲芡之属以厌火。”何晏《景福殿赋》：缭以藻井，编以綷疏。又王文考灵《光殿赋》：圆渊方井，反植荷蕖。盖为方井而画荷蕖其上也。《鲁灵光殿赋》：天窗绮疏。张载注：天窗，高窗也。《西京赋》：突倒投而跟絓。《说文》：跟，足踵也。毛苌诗传：跻，升也。《韵会》：矐，失明也。要离事用此处不合，恐误。精视，亦未详。虬，音求。赩：音奭，又音赫。跟：音根。絓：音卦。欻：音忽。〕

　　亘以复道〔萧本下多一“而”字〕接乎宫掖，坌入西楼，是〔缪本作“实”〕为昆仑。前疑后丞〔缪本作“前丞后疑”〕，正仪躅以出入；九夷五狄，顺方面而来奔。

　　〔《韵会》：“亘，横亘也。《广韵》：‘通也’。《增韵》：‘延袤也’。《史记》：‘乃作复道’，韦昭曰：‘复道，阁道也’。”《韵会》：“宫掖，宫旁舍也。司马相如赋：‘坌入曾宫之嵳峨’，张楫注：‘坌，并也’。《汉书》：‘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。明堂中有一殿，四面无壁，以茅盖，通水，水圜宫垣为复道，上有楼，从西南入，名曰昆仑，天子从之入，以拜祀上帝焉’。《尚书》大传：‘古者天子必有四邻，前曰疑，后曰丞，左曰辅，右曰弼。天子有问无以对，责之疑；可志而不志，责之丞；可正而不正，责之辅；可扬而不扬，责之弼。其爵视卿，其禄视次国之君’。《礼记》：‘昔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之位，天子负斧依南乡而立。三公中阶之前，北面东上；诸侯之位阼阶之东，西面北上；诸伯之国西阶之西，东面北上；诸子之国门东，北面东上。诸男之国，门西，北面东上。九夷之国，东门之外，西面，北上。八蛮之国，南门之外，北面，东上。六戎之国，西门之外，东面，南上。五狄之国，北门之外，南面，东上。九采之国，应门之外，北面，东上。四塞，世告至’。”此周公明堂之位也。〕

　　〔《后汉书》：“夷有九种，曰畎夷，于夷，方夷，黄夷，白夷，赤夷，元夷，风夷，阳夷。”《礼记正义》：东方谓之夷者，《风俗通》云：“东方人好生，万物抵触地而生。夷者，抵也。其类有九，依东夷传，九种：一曰元兔，二曰乐浪，三曰高骊，四曰满饰，五曰凫臾，六曰索家，七曰东屠，八曰倭人，九曰天鄙。北方曰狄者，《风俗通》云：父子嫂叔同穴无别。狄者，辟也，其行邪辟。其类有五。李巡注《尔雅》云：一曰月支，二曰秽貊，三曰匈奴，四曰单于，五曰白屋。”复，音福。掖，音亦。坌，房刎切。焚，上声。躅，音逐。〕

　　其左右也，则丹陛崿崿，彤庭煌煌。列宝鼎，敌金光。流辟雍之滔滔，像环海之汤汤。辟青阳，启总章。廓明台而布元堂。俨以太庙，处乎中央。发号施令，采时顺方。

　　〔薛道衡隋高祖颂序：趋事紫宸，驱驰丹陛。《韵会》：“陛，升堂之阶也。”《西都赋》：“玉阶彤庭。”李善注：《汉书》曰：“昭阳舍中庭彤朱，而殿上髹漆。”张铣注：彤，赤色也，以丹漆饰庭。《旧唐书》：万岁通天元年，铸铜为九州鼎，既成，置于明堂之庭，各依方位列焉。神都鼎高一丈八尺，受一千八百石。冀州鼎名武兴，雍州鼎名长安，兖州鼎名日观，青州鼎名少阳，徐州鼎名东源，扬州鼎名江都，荆州鼎名江陵，梁州鼎名成都。其八州鼎高一丈四尺，各受一千二百石。司农卿宗晋卿为九鼎使，都用铜五十六万七百一十二斤。鼎上图写本州山川物产之象，仍令工书人著作郎贾膺福等分题之，左尚方署令曹元廓图画之。鼎成，自元武门外曵入，令宰相诸王、南北牙宿卫兵十余万人，并仗内大牛、白象共曳之。则天自为曳鼎歌，令相倡和。九鼎初成，欲以黄金千两涂之。纳言姚璹曰：“鼎者神器，贵于质朴，无假别为浮饰。臣观其状，先有五采辉焕，错杂其间，岂待金色为之炫燿。”乃止。《大戴礼》：明堂外水曰辟雍。〕

　　〔《艺文类聚》：“桓谭《新论》曰：‘王者作圆池如璧形，实水其中，以圜雍之，名曰辟雍。言其上承天地，以班教令，流转王道，周而复始’。”《独断》：“天子曰辟雍，谓流水四面如璧，以节观者。”李善《文选注》：“《三辅黄图》曰：‘明堂、辟雍，水四周于外，象四海也’。”毛苌诗传：“滔滔，流貌。汤汤，水盛貌。”班固辟雍诗：“乃流辟雍，辟雍汤汤。”蔡邕《明堂论》：“明堂者，天子太庙，所以崇祀其祖，以配上帝者也。东曰青阳，南曰明堂，西曰总章，北曰玄堂，中曰太室。人君南面向明而治，故虽有五名，而主以明堂也。其正中皆曰太庙，取其宗祀之貌，则曰清庙，取其正室之貌，则曰太庙，取其尊崇，则曰太室，取其向明，则曰明堂，取其四门之学，则曰太学，取其四面周水环如璧，则曰辟雍。异名而同事，其实一也。〕

　　〔《书·冏命》：“发号施令，罔有不臧。”高诱《淮南子》注：“明堂，王者布政之堂，上圆下方，堂四出，各有左右房，谓之个，凡十二所。王者月居其房，告朔朝历，颁宣其令。”宋均礼含文嘉注：“明堂者，布政之宫，在国之阳，三室四面，十二，法十二月也。天子孟春上辛于南郊总受十二月之政，还藏于祖庙，月取一政颁于明堂也。”蔡邕明堂《月令》论：“天子发号施令，祀神受职，每月异礼，故谓之《月令》。所以顺阴阳，奉四时，效气物，行王政也。成法具备，各从时月，藏之明堂，所以示承祖考神明，不敢泄凟之义。”崿，音谔。汤，音商。〕

　　其阃域也，三十六户，七十二牖。度筵列位，南七西九〔缪本作“西八东九”〕。白虎列序而躨跜，青龙承隅而蚴蟉。

　　〔《大戴礼》：“明堂凡九室，一室而有四户八牖，三十六户七十二牖。”考工记：“周人明堂，度九尺之筵，东西九筵，南北七筵，堂崇一筵，五室，凡室二筵。”《尔雅》：“东西墙谓之序。”邢昺疏云：“此谓室前堂上东厢西厢之墙也，所以序次分别内外亲疏，故谓之序也。”尚《书·顾命》云：“西序东向，敷重底席。东序西向，敷重丰席。”及礼经每云东序西序，皆谓此也。沈括《笔谈》：“今谓两廊为东西序，非也。序乃堂上东西壁，在室之外者。”躨跜，动貌。详见《大鹏赋》注。《上林赋》：“青龙蚴蟉于东厢。”李善注：“蚴蟉，龙行貌。”蚴，于九切，忧上声。蟉，音柳。〕

　　其深沈奥密也，则赤熛掌火，招拒司金，灵威制阳，叶〔萧本作“汁”〕光摧阴，坤斗主土，据乎其心。

　　〔《南齐书》：按礼及孝经援神契并云：“明堂有五室，天子每月于其室听朔布教，祭五帝之神，配以有功德之君。”《艺文类聚》：黄图曰：“明堂者，明天地之堂也。所以顺四时，行《月令》，宗祀先王，祭五帝，故谓之明堂。”《尚书》帝命验：“帝者承天立五府，以尊天重象。苍曰灵府，赤曰文祖，黄曰神斗，白曰显纪，黑曰元矩。”郑康成注：“天有五帝，集居太微，降精以生圣人，故帝者承天立五帝之府，是为天府。唐虞之天府，夏之世室，殷之重屋，周之明堂，皆同矣。其苍帝灵威仰之府名灵府，周曰青阳。其赤帝赤熛怒之府名文祖，火积光明，文章之祖，故名文祖，周曰明堂。其黄帝含枢纽之府，名曰神斗。斗，主也，土精澄静，四行之主，故谓神斗，周曰太室。其白帝白招拒之府名显纪。纪，统也。金精断割，万物以成，故谓之显纪，周曰总章。其黑帝叶光纪之府，名曰元矩。矩，法也。水精元昧，能权轻重，故谓元矩，周曰元堂。”据此，本文“坤斗”当是“神斗”之讹。熛音飘，叶音协，或作汁，亦读为协。〕

　　若乃熠燿五色，张皇万殊。人物禽兽，奇形异模。势若飞动，瞪眄睢盱。明君暗主，忠臣烈夫。威政兴灭，表示贤愚。〔缪本作“表贤示愚。”〕

　　〔此言室中图画之象。《韵会》：“熠燿，鲜明貌。书·康王之诰：‘张皇六师’。”正义云：“皇，大也。”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齐首目以瞪眄，徒脉脉以狋狋。”又曰：“鸿荒朴略，厥状睢盱。”《广韵》：“瞪，直视貌。”《说文》：“眄，邪视也。睢，仰目也。盱，张目也。”熠，音揖。燿，音耀。瞪，音橙。眄，音勉。睢，音挥。盱，音吁。〕

　　于是王正孟月，朝阳登曦。天子乃施苍玉，辔苍螭，临乎青阳左个，方御瑶瑟而弹鸣丝。展乎国容，辉乎皇仪。傍瞻神台，顺观云之轨；俯对清庙，崇配天之规。钦若肸蚃，维清缉熙。崇牙树羽，荧煌葳蕤。纳六〔萧本作“五”〕服之贡，受万邦之籍。张龙旗与虹旌，攒金戟与玉戚。延五更，进百辟，奉〔萧本作“举”〕珪，献琛帛。颙昂俯偻，俨容叠迹。乃洁菹醢，修粢盛，奠三牺，荐五牲，享于神灵。太祝正辞，庶官精诚。鼓《大武》之隐辚，张钧天之铿鍧〔缪本作“訇”〕。孤竹合奏，空桑和鸣。尽六变，齐九成，群神来兮降明庭。盖圣王之所以孝治天下，而享祀窅冥也。

　　〔《春秋》：“春王正月。”正义云：“正是时王所建，故以王字冠之，言是今王之正月也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曦，日光也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孟春之月，天子衣青衣，乘苍龙，服苍玉，建青旗。东宫御女青色，衣青采，鼔琴瑟，朝于青阳左个，以出春令。”高诱注：“马七尺已上曰龙。明堂中方外圜，通达四出，各有左右房，谓之个，犹隔也。东出谓之青阳，南出谓之明堂，西出谓之总章，北出谓之元堂。是月天子朝日告朔行令于左个之房，东向堂北头室也。”《甘泉赋》：“四苍螭兮六素虬。”吕向注：“苍螭，苍龙也。凡称龙者，皆马也。言龙，美之也。”班固《东都赋》：“究皇仪而展帝容。”吕延济注：“言尽帝王之容仪也。”《太平御览》：“礼统曰：‘所以置灵台者何？以尊天重民，备灾御害，豫防未然也。夫王者当承顺天地，御节阴阳也。夏所以为清台何？明明相承，太平相续，故为清台。殷为神台，周为灵台何？质者具天，而王天者称神；文者具地，而王地者称灵，是其易也’。”《后汉书》：“建初三年正月，宗祀明堂，礼毕，登灵台，望云物。”《左传》：“清庙茅屋。”杜预注：“清庙，肃然清静之称也。〕

　　〔正义曰：“清庙者，宗庙之大称。孝经：‘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，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’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肸蚃布写。”颜师古注：“肸蚃，盛作也。”李善注：“司马彪曰：‘肸，过也。芬芳之过，若蚃之布写也’。”吕延济注：“肸蚃，天中游气也。言香气发越积浮而似之。”《诗·周颂》：“维清缉熙，文王之典。”郑笺曰：“缉熙，光明也。”又周颂：“设业设虡，崇牙树羽。”毛传曰：“业，大板也，所以饰栒为悬也。捷业如锯齿。或曰画之植者为虡，横者为栒。崇牙上饰卷然可以悬也。树羽，置羽也。”正义曰：“设其横者之业，又设其植者之虡，其上刻为崇牙，因树置五采之羽以为之饰。”又云：“虡者立于两端，栒则横入于虡。其栒之上，加于大板，侧著于栒，其上刻为崇牙，似锯齿捷业然，故谓之业。牙即业之齿”矣。以其形卷然，得挂绳于上，故言可以悬也。树羽，置羽者，置之于栒虡之上角。汉礼器制度云：“为龙头及颔曰衔璧，璧下有旄牛尾。”《礼记》：“夏后氏之龙簨虡，殷之崇牙，周之璧翣。”郑康成注：“簨虡，所以悬钟磬也。横曰簨，饰之以鳞属。植曰虡，饰之以赢属、羽属。簨以大板为之，谓之业。殷又于龙上刻画之为崇牙，以挂悬紞也。周人画缯为翣，载以璧，垂五采羽于其下，树于簨之角上，饰弥多也。〕

　　〔正义曰：“殷之崇牙者，谓于簨之上刻画木为崇牙之形，以挂钟磬。皇氏云：‘崇牙者，崇，重也，谓刻画大板，重叠为牙’。”杜氏《通典》：“乐悬横曰簨，竖曰虡。饰簨以飞龙，节趺以飞廉，钟虡以鸷兽，磬虡以鸷鸟。上则树羽，旁悬流苏，周制也。悬以崇牙，殷制也。饰以博山，后代所加也。”何晏《景福殿赋》：“流羽毛之葳蕤。”张铣注：“葳蕤，羽毛美貌。”《周礼》：“邦畿方千里，其外方五百里，谓之侯服，其贡祀物。又其外方五百里，谓之甸服，其贡嫔物。又其外方五百里，谓之男服，其贡器物。又其外方五百里，谓之采服，其贡服物。又其外方五百里，谓之卫服，其贡材物。又其外方五百里，谓之要服，其贡货物。”郑康成注：“此六服去王城三千五百里，相距方七千里，公、侯、伯、子男封焉。”书周官：“六服群辟，罔不承德。”正指此六服。又益稷篇云“弼成五服”，则指甸、侯、绥、要、荒五服也。〕

　　〔《诗·周颂》：“龙旗阳阳。”正义云：“龙旗者，旗上画为交龙。”左思《魏都赋》：“虹旌摄麾以就卷。”李周翰注：“虹旌，画为虹者。”公羊传：“朱干玉戚，以舞大夏。”何休注：“戚，斧也，以玉饰斧。”《礼记》：“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。”郑康成注：“三老五更各一人也，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。天子以父兄养之，示天下之孝弟也。名以三五者，取象三辰五星，天所因以昭明天下者。”《独断》：“天子父事三老者，适成于天地人也。兄事五更者，训于五品也。更者，长也，更相代至五也，能以善道改更已也，取首妻男女完具者。古者天子亲袒割牲，执酱而馈，三公设几，九卿正履，使者安车软轮，送迎而至其家，天子独拜于屏。其明旦，三老诣阙谢，以其礼过厚故也。”又五更或为叟。叟，老称，与三老同义也。〕

　　〔《通典》：“大唐制，仲秋吉辰，皇帝亲养三老五更于太学。所司先奏定三师、三公致仕者，用其德行及年高者一人为三老，次一人为五更。”《诗·大雅》：百辟卿士，媚于天子。《礼记》王制：“赐圭瓒，然后为鬯。”郑康成注：“圭，鬯爵也。”又祭统：“君执圭。”康成注：“圭，祼器也，以圭璋为柄。”又明堂位：“灌用玉大圭。”康成注：“瓒形如槃，容五升，以大圭为柄，是谓圭瓒。”又康成《毛诗笺》：“圭之状，以圭为柄，黄金为勺，青金为外，朱中央矣。”《诗·鲁颂》：来献其琛。毛传曰：“琛，宝也。”《诗·大雅》：颙颙卬卬，如圭如璋。毛传曰：“颙颙，温貌。卬卬，盛貌。”郑笺曰：“体貌则颙颙然敬顺，志气则卬卬然高朗。”《史记》：“一命而偻，再命而伛，三命而俯。”服虔注：“偻、伛、俯，皆恭敬之貌也。〕

　　〔刘孝标《广绝交论》：“趋走丹墀者叠迹。”此言俯偻者，状其鞠躬将事；叠迹者，状其骏奔在庙。《礼记》：“水草之菹，陆产之醢。”郑康成注：“水草之菹，芹茒之属。陆产之醢，蚳蝝之属。”《榖梁传》：天子亲耕，以供粢盛。范甯注：“黍稷曰粢，在器曰盛。”《左传》：为六畜、五牲、三牺，以奉五味。杜预注：五牲，麋、鹿、麕、狼、兔。三牺，祭天地、宗庙。三者谓之牺。《东都赋》：于是荐三牺，效五牲，礼神祗，怀百灵。《周礼》：“太祝掌六祝之辞，以事鬼神示，祈福祥，求永贞。”《唐书·百官志》：太祝六人，正九品上。祭祀则跪读祝文。《左传》：祝史正辞，信也。杜预注：“正辞，不虚称君美也。”正义曰：“正其言辞，不欺诳鬼神，是其信也。”书·皋陶谟：无旷庶官。郑康成《周礼》注：“大武，武王乐也。武王伐纣，以除其害，言其德能成武功”也。《上林赋》“隐辚郁礧”，是言堆垄不平之貌。此作乐声用，未详。或者即“殷辚”之讹。《甘泉赋》：“振殷辚而军装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殷辚，盛貌也。〕

　　〔《史记》：赵简子疾，五日不知人，七日寤。语大夫曰：“我之帝所甚乐，与百神游于钧天，广乐九奏万舞，不类三代之乐，其声动人心。”按《淮南子》：九野之名，中央曰钧天。钧天之乐，谓天乐也。《东都赋》：钟鼔铿鍧。《广韵》：铿鍧，钟鼔声相杂也。《周礼》：孤竹之管，空桑之琴瑟。郑康成注：“孤竹，竹特生者。空桑，山名。”《述异记》：东海畔有孤竹焉，斩而复生，中为管。周武王时，孤竹之国献瑞笋一株。空桑生大野山中，为琴瑟之最者，空桑也。《周礼》：“凡六乐者，一变而致羽物及川泽之示，再变而致嬴物及山林之示，三变而致鳞物及邱陵之示，四变而致毛物及坟衍之示，五变而致介物及土示，六变而致象物及天神。凡乐，圜钟为宫，黄钟为角，太簇为征，姑洗为羽，靁鼓靁鼗，孤竹之管，云和之琴瑟，云门之舞，冬日至，于地上之圜丘祭之。若乐六变，则天神皆降，可得而礼矣。”郑康成注：“变，犹更也，乐成则更奏也。〕

　　〔《书·益稷》：“箫韶九成。”正义曰：“成，谓乐曲成也。郑云：‘成，犹终也。每曲一终，必变更奏，故经言九成，传言九奏，《周礼》谓之九变，其实一也’。”公羊传疏：郑氏云：“乐备作谓之成。”王应麟曰：“节奏俱备谓之成，备而更新谓之变。”邢昺孝经疏：“按《史记》云：‘黄帝接万灵于明庭’。”明庭，即明堂也。子华子：黄帝之治天下也，百神出而受职于明堂之庭。孝经：“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。”刘峻《辨命论》：未达窅冥之情，未测神明之数。窅冥，幽远之意。螭：音鸱。肸，音迄。蚃：音响。琛，音郴。菹：音趄。鍧：音轰。窅：音杳。辟：音璧。〕

　　然后临辟雍，宴群后。阴阳为庖，造化为宰。餐元气，洒太和。千里鼓舞，百寮赓歌。于斯之时，云油雨霈，恩鸿溶兮泽汪濊，四海归兮八荒会。哤聒乎区宇，骈阗乎阙外。群臣醉德，揖让而退。

　　〔《书·益稷》：“群后德让。”《广韵》：“庖，食厨也。”贾公彦《周礼》疏：“宰者，调和膳修之名。”《周易》：“保合太和。”书·皋陶谟：“百僚师师。”孔传曰：“僚，官也。”又《书·益稷》：“皋陶拜手稽首飏言，乃赓载歌曰：‘元首明哉，股肱良哉，庶事康哉’！”孔传曰：“赓，续也。”赵岐孟子注：“油然，兴云貌。”《楚辞》九叹：“波淫淫而周流兮，鸿溶溢而滔荡。”《汉书》：“泽汪濊，辑万国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汪濊，言饶多也。”司马相如难蜀父老文：“威武纷纭，湛恩汪濊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汪濊，深广也。〕

　　〔《说文》：“哤，杂语也。”“聒，讙语也。”马融长笛赋“哤聒其前后”，李善注：“哤聒，杂声也。”宇，即宇字，籀文从禹。王勃游武担山寺序：“龙镳翠辖，骈阗上路之游。”《古今注》：“阙，观也。古每门树两观于其前，所以标表宫门也。其上可居，登之则可远观，故谓之观。人臣将朝，至此则思其所阙，故谓之阙。其上皆丹垩，其下皆画云气仙灵、奇禽怪兽，以昭示四方焉。”《韵会》：“阙，《说文》：‘门观也’。盖为二台于门外，作楼观于上，上图下方，以其县法，谓之象魏。象，治象也。魏者，言其状巍巍然高大也。使民观之，因谓之观。两观双植，中不为门阙而为道，故谓之阙。”醉德，即《诗》所谓“饱德”之义。洒，所蟹切。筛，上声。濊，音秽。哤，音厖。阗，音田。〕

　　而圣主犹夕惕若厉，惧人未安。乃目极于天，耳下于泉，飞聪驰明，无远不察。考鬼神之奥，推阴阳之荒。下明诏，班旧章。振穷乏，散敖仓。毁玉沉珠，卑宫颓墙。使山泽无间，往来相望。帝躬乎天田，后亲于郊桑。弃末反本，人和时康。建翠华兮萋萋，鸣玉銮之鉠鉠。游乎昇平之圃，憩乎穆清之堂。天欣欣兮瑞穰穰，巡陵于鹑首之野，讲武于骊山之旁。封岱宗兮祀后土，掩栗陆而苞〔萧本作“包”〕陶唐。遨游乎崆峒之上，汾水之阳。吸沆瀣之精英，黜滋味之馨香。贵理国其若梦，几华胥之故乡。

　　〔自“遨游”以下至“故乡”三十五字，缪本作“遂邀崆峒之礼，汾水之阳，吸沆瀣之精。黜滋味而贵理国，其若梦华胥之故乡”三十字。〕

　　于是元元澹然，不知所在，若群云从龙，众水奔海。此真所谓我大君登明堂之政化也。

　　〔《周易》：“君子终日乾乾，夕惕若厉，无咎。”王弼注：“终日乾乾，至于夕惕，犹若厉也。”太玄经：“目上于天，耳下于渊。”《东都赋》：“申旧章，下明诏。”《礼记》：“命有司发仓廪，赐贫穷，振乏绝。”郑玄注：“振，犹救也。”《史记》：“敖仓，天下转输久矣。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。”正义曰：“敖仓在郑州荥阳县西十五里石门之东，北临汴水，南带三皇山。秦时置仓于敖山上，故名敖仓。”《东都赋》：“捐金于山，沈珠于渊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颓墙填壍，使山泽之民得至焉。”刘良注：“颓，崩也。言崩去苑墙，以通山泽之利。”《东都赋》：“躬三推于天田，修帝籍之千亩。”吕延济注：“天田，天子之籍田也。”何休公羊传注：“礼，天子亲耕东田千亩，诸侯百亩，后夫人亲西郊采桑，以供粢盛祭服，躬行孝道，以先天下。”《东都赋》：“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，背伪而归真。〕

　　〔《上林赋》：“建翠华之旗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翠华之旗，以翠羽为旗上葆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萋，草盛也。”言旗上之翠羽，萋萋然如草色之鲜缛也。《楚辞》：“鸣玉鸾之啾啾。”王逸注：“鸾，鸾鸟也，以玉作之，著于衡。”《东京赋》：“鸾声哕哕，和铃鉠鉠。”薛综补注：“鸾在衡，和在轼，皆以金为铃也。鉠鉠，小声。”玉銮即玉鸾，字异而义同也。《汉书》：“受命于穆清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穆，美也。言天子有美德而政化清也。”《甘泉赋》：“粟穰穰兮委如山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穰穰，多也。”《唐会要》：“贞观式令：《春秋》仲月，命使巡陵，春则扫除枯朽，秋则芟薙繁芜。”据此，巡陵乃公卿事，文则借为天子谒陵之称矣。《汉书》：“自井十度至柳三度，谓之鹑首之次，秦之分也。〕

　　〔《一统志》：骊山在陕西临潼县东南二里，因骊戎所居，故名。山之麓，温泉所出。唐书：开元元年十月癸卯，讲武于骊山。骊山固唐时讲武之地也。《周易》正义：女娲氏没，次有大庭氏、柏黄氏、中央氏、栗陆氏、骊连氏、赫胥氏、尊卢氏、混沌氏、皥英氏、有橤氏、朱襄氏、葛天氏、阴康氏、无怀氏，凡十五世，皆袭庖牺氏之号也。庖、包古字通用。邢昺论语疏：书传云：尧年十六，以唐侯升为天子，遂以为号。或谓之陶唐氏。书曰：“惟彼陶唐。”世本云：帝尧为陶唐氏。韦昭云：“陶唐皆国名，犹易称殷商也。”案：经传，契居商，故汤以商为国号。后盘庚迁殷，故殷商双举。历捡书传，未闻帝尧居陶，而以陶冠唐，盖以二字为名，所称或单或复也。《庄子》：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，令行天下，“闻广成子在于崆峒之上，故往见之。”又曰：“尧治天下之民，平海内之政，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，汾水之阳，窅然丧其天下焉。”《楚辞》：“餐六气而饮沆瀣。”王逸注：“《陵阳子明经》言：冬饮沆瀣者，北方夜半气也。〕

　　〔张衡《思玄赋》：“餐沆瀣以为粻。”注云：“沆瀣，夕霞也。”吕向注：“沆瀣，露气也。”《列子》：“黄帝昼寝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。华胥氏之国，相传在弇州之西，台州之北，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，神游而已。其国无师长，其民无嗜欲，自然而已。不知乐生，不知恶死，故无夭殇。不知亲己，不知疏物，故无爱憎；不知背逆，不知向顺，故无利害。都无所爱憎，都无所畏忌。入水不溺，入火不热，斫挞无痛伤，指摘无疴痒。乘空如履实，寝虚若处床。云雾不硋其视，雷霆不乱其听，美恶不滑其心，山谷不踬其步，神行而已。黄帝既寤，怡然自得，召天老、力牧、太山稽告之曰：‘朕闲居三月，斋心服形，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，弗获其术。疲而睡，所梦若此。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。朕知之矣，朕得之矣，而不能以告若矣’。”又：“二十有八年，天下大治，几若华胥氏之国。”《后汉书》“下为元元所福。”章怀太子注：“元元，谓黎庶也。〕

　　〔《史记索隐》：《战国策》云：制海内，子元元。高诱注：元元，善也。又按姚察云：“古者谓人云善人也，因善为元，故云黎元。其言元元者，非一人也。”顾野王云：“元元犹喁喁，可怜爱貌。未安其说，聊记异也。”《长杨赋》：“海内澹然。”李善注：“澹，安也。”李周翰注：“谓晏然无事也。”汾音焚。沆，下党切。杭上声。瀣，音械。〕

　　岂比夫秦赵吴楚，争高竞奢，结阿房与丛〔萧本作“崇”〕台，建姑苏及章华。非享祀与严配，徒掩月而凌霞。由此观之，不足称也。况瑶台之巨丽，复安可以语哉。

　　〔《史记》：“秦始皇以为咸阳人多，先王之宫庭小，吾闻周文王都丰，武王都镐，丰、镐之间，帝王之都也。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。先作前殿阿房，东西五百步，南北五十丈，上可以坐万人，下可以建五丈旗。周驰为阁道，自殿下直抵南山。表南山之巅以为阙。为复道，自阿房渡渭，属之咸阳，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。阿房宫未成，成，更欲择令名名之。作宫阿房，故天下谓之阿房宫。”《水经注》：丛台，六国时赵王之台也。《郡国志》曰：“邯郸有丛台。”故刘劭《赵郡赋》曰“结云阁于南宇，立丛台于少阳”也。〕

　　〔《一统志》：丛台，在广平府邯郸县北，赵灵王所筑，因其丛杂而名。《吴越春秋》：吴王起姑苏之台，三年聚材，九年乃成，高见三百里。吴地记：姑苏台，在吴县西南三十五里，阖闾造，经营九年始成。其台高三百丈，望见三百里外，作九曲路以登之。《左传》：楚子成章华之台。杜预注：台，今在华容城内。《水经注》：离湖在华容县东七十五里，湖侧有章华台，台高十丈，基广十五丈。左邱明：楚筑台于章华之上，故韦昭以为章华亦地名也。王与伍举登之，举曰：“台高不过望国之氛祥，大不过容宴之俎豆。”盖讥其奢而諌其失也。《太平寰宇记》：章华台，在荆州江陵县东三十里。按渚宫故事云：楚灵王所筑，台形三角。孝经：孝莫大于严父，严父莫大于配天。《淮南子》：晩世“之时，帝有桀纣，为旋室瑶台，象廊玉床。”《新序》：“纣作瑶台，疲民力，殚民财。”〕

　　敢扬国美，遂作辞曰：

　　穹崇明堂，倚天开兮。巃嵸鸿濛，构瓌材兮。偃蹇坱莽〔萧本作“漭”〕邈崔嵬兮。周流辟雍，岌灵台兮，赫奕日喷风雷。宗祀肸蚃，王化弘恢。镇八荒，通九垓，四门启兮万国来，考休征兮进贤才。俨若皇居而作固，穷千祀兮悠哉。

　　〔司马相如《长门赋》：“郁并起而穹崇。”李善注：“穹崇，高貌。”《羽猎赋》：“鸿濛沆茫。”颜师古注：“鸿濛沆茫，广大貌。”巃嵸、瓌材、偃蹇，俱已见前注。坱莽，广远寥廓之意。《上林赋》：“过乎泱漭之野。”杜甫八哀诗：“征尘昏坱漭。”泱漭、坱莽，其义同也。《封禅书》：“上畅九垓，下溯八埏。”服虔注：该，重也。天有九重。《东都赋》：“登灵台，考休征。”刘良注：“休，美也。征，应也。”张载剑阁铭：“作固作镇。”左思《魏都赋》：虽逾千祀，而怀旧蕴于遐年。古赋辨体：太白明堂赋从司马、杨、班诸赋来，气豪辞艳，疑若过之。论其体格，则不及远甚。盖汉赋体未甚俳，而此篇与《大猎赋》则悦于时而俳甚矣。晦翁云：“白有逸才，尤长于诗，而其赋乃不及魏晋。”斯言信夫。穹，音芎。从，音宗。瓌，音规。垓，音该。〕

　　▼大猎赋（并序）

　　白以为赋者古诗之流，辞欲壮丽，义归博远〔萧本作“达”〕，不然，何以光赞盛美，感天动神。

　　〔班固《两都赋序》：“赋者，古诗之流也。”李善注：“毛诗序曰：‘诗有六义，二曰赋’。故赋为古诗之流也。”子夏《诗序》：“动天地，感鬼神，莫近于诗。”〕

　　而相如、子云竞夸辞赋，历代以为文雄，莫敢诋讦。臣谓语其略，窃或褊其用心。《子虚》所言，楚国不过千里，梦泽居其大半，而齐徒吞若八九，三农及禽兽无息肩之地，非诸侯禁淫述职之义也。

　　〔司马相如《子虚赋》：“臣闻楚有七泽，臣之所见，盖特其小小者耳，名曰云梦。云梦者，方九百里。”乌有先生曰：“齐东渚巨海，南有琅琊，观乎成山，射乎之罘，浮渤澥，游孟诸，邪与肃慎为邻，右以汤谷为界，秋田乎青邱，徬徨乎海外，吞若云梦者八九，其于胸中，曾不蒂芥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亡是公曰：‘夫使诸侯纳贡者，非为财币，所以述职也。封疆画界者，非为守御，所以禁淫也。从此观之，齐楚之事，岂不哀哉！地方不过千里，而囿居九百，是草木不得垦辟，而民无所食也’。”《周礼》：“一曰三农生九榖。”郑康成注：“郑司农云：‘三农，平地、山、泽也’。玄谓三农，原泽及平地也。”《左传》：“子驷请息肩于晋。”杜预注：“以负担喻也。”〕

　　《上林》云：“左苍梧，右西极。”考其实，地周袤才经数百。

　　〔《上林赋》：“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？左苍梧，右西极，丹水更其南，紫渊经其北。”文颕注：“苍梧郡属交州，在长安东南，故言左。《尔雅》云：‘西至于豳国为西极’。”在长安西，故言右。《汉书》：武帝广开上林，东南至宜春、鼎湖、御宿、昆吾，旁南山，西至长杨、五柞，北绕黄山，滨渭而东，周袤数百里。师古曰：“袤，长也。袤，音茂。”〕

　　《长杨》“夸远”，“设网为周阹，放麋鹿其中，以搏攫充乐。

　　《羽猎》于灵台之囿，围经百里而开殿门，当时以为穷〔萧本作“雄”〕壮极丽，迨今观之，何龌龊之甚也。

　　〔杨雄《长杨赋》序：“上将大夸远人以多禽兽，命右扶风发民入南山，西自褒斜，东至弘农，南驱汉中，张罗网罝罘，捕熊罴猪虎豹狖玃狐猫兔麋鹿，载以槛车，输长杨射熊馆。以网为周阹，纵禽兽其中，令远人手搏之，自取其获，上亲临观焉。是时农民不得收敛。雄从至射熊馆，还，上《长杨赋》。”李善注：“李奇曰：‘阹，遮禽兽围阵也’。”扬雄《羽猎赋》：“帝将惟田于灵之囿，虎落三嵕以为司马，围经百里而为殿门。”《吴都赋》：“龌龊而算。”张铣注：“龌龊，局小貌。”阹，音区。〕

　　但王者以四海为家，万姓为子，则天下之山林禽兽，岂与众庶异之？而臣以为不能以大道匡君，示物周博，平文论苑之小，窃为微臣之不取也。

　　〔《史记》：“天子以四海为家。”《汉书》宣帝纪：“奉承祖宗，子万姓。”《陈书》：太建六年诏：“王者以四海为家，万姓为子，一物乖方，夕惕犹厉。”〕

　　今圣朝园池遐荒，殚穷六合，以孟冬十月，大猎于秦，亦将曜威讲武，扫天荡野。岂荒淫〔缪本作“淫荒。”〕侈靡，非三驱之意耶？臣白作颂，折中厥美。

　　〔《西都赋》：耀威灵而讲武事。《周易》：王用三驱，失前禽。正义曰：“三驱之礼，先儒皆云三度驱禽而射之也，三度则已。”又《汉书》：“田狩有三禽之制。”颜师古注：“三驱之礼，一为干豆，二为宾客，三为充君之庖也。”《楚辞》：令五帝以折中。王逸注：“折，犹分也，分明言是与非也。”赋意谓分之而求其中，惟兹所颂美，较胜古人也。〕

　　其辞曰：

　　粤若皇唐之契天地而袭气母兮，粲五叶之葳蕤。
　　惟开元廓海宇而运斗极兮，总六圣之光熙。
　　诞金德之淳精兮，漱玉露之华滋。
　　文章森乎七曜兮，制作参乎两仪，括众妙而为师。
　　明无幽而不烛兮，泽无远而不施。
　　慕往昔之三驱兮，顺生杀于四时。

　　〔《庄子》：“狶韦氏得之以契天地，伏羲氏得之以袭气母。”陆德明音义：“‘挈，司马云：要也，得天地要也’。崔云：‘成也’。司马云：‘袭，入也。气母，元气之母也。崔云：‘取元气之本’’。”叶，世也。自高祖至玄宗凡五世。葳蕤，草木盛貌，喻言其粲美如草木之盛也。《尔雅》：“北戴斗极为空桐。”邢昺疏：“斗，北斗也。极者，中宫天极星，其一明者，太乙之常居也。以其居天之中，故谓之极。极，中也。北斗拱极，故曰斗极。”《长杨赋》：“高祖奉命，顺斗极，运天阙。”李善注：“服虔曰：‘随天斗极星运转也’。雒书曰：‘圣人受命，必顺斗极’。宋均《尚书》中候注曰：‘顺斗机为政也’。六圣者，高祖、太宗、高宗、武后、中宗、睿宗也。玄宗诞生于八月，故以金德玉露颂言也。”古诗：“缘叶发华滋。”《初学记》：“日月五星，谓之七曜。”河图括地象：“易有太极，是为两仪。两仪未分，其气混沌。清浊既分，伏者为天，偃者为地。”傅玄《洪业篇》：“神圣参两仪。”刘琨表：“陛下明并日月，无幽不烛。”〕

　　若乃严冬惨切，寒气凛冽。不周来风，玄冥掌雪。木脱叶，草解节。土囊烟阴，火井冰闭。是月也，天子处乎玄堂之中。凔〔缪本作“餐”〕八水兮休百工，考王制兮遵国风。乐农人之闲隙兮，因校猎而讲戎。

　　〔凛冽，寒气严猛之意。传咸神泉赋：“六合萧条，严霜凛冽。”《春秋正义》：“易纬通卦验云：‘立冬不周风至’。”史·律书：“不周风居西北，主杀生。”《月令》：“孟冬之月，其神玄冥。”谢庄月赋：“木叶微脱。”《国语》：“本见而草木节解。”韦昭注：“本，氐也。谓寒露之后十日，阳气尽，草木之枝节皆理解也。”宋玉《风赋》：“盛怒于土囊之日。”李善注：“土囊，大穴也。盛弘之《荆州记》曰：‘宜都佷山县有山，山有穴，口大数尺，为风井’。”土囊当此之类也。《华阳国志》：“临邛县有火井，夜时光映上照，民欲其火光，以家火投之，顷许如雷声，火焰出，通耀数十里。以竹筒盛其光藏之，可拽行，终日不灭。”鲍照诗：“冰闭寒方壮。”《月令》：“孟冬之月，天子居玄堂左个。”郑康成注：“玄堂左个，北堂西遍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凔，寒也。”《三辅黄图》：“关中八水，皆出入上林苑。霸水出蓝田谷，西北入渭。浐水亦出蓝田谷，北至霸陵入霸。泾水出安定泾阳开头山，东至阳陵入渭。渭水出陇西首阳县鸟鼠同穴山，东北至华阴入河。丰水出鄠县南山丰谷，北入渭。镐水在昆明池北。牢水出鄠县西南，入潦谷，北流入渭。潏水在杜陵，从皇子陂西北流，经昆明池入渭。”骆宾王诗：“五纬连影集星缠，八水分流横地轴。”许景先诗：“千门望成锦，八水明如练。”皆谓此八水也。《吕氏春秋》：“霜始降则百工休。”高诱注：“霜降天寒，朱漆不坚，故百工休，不复作器。”《东都赋》：“若乃顺时节而蒐狩，简车徒以讲武，则必临之以王制，考之以风雅。”李善注：“《礼记》王制曰：‘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。田不以礼，曰暴天物’。《诗·国风》驺虞、驷铁是也。《诗·小雅》车攻、吉日是也。《左传》：‘春蒐、夏苗、秋狝、冬狩，皆于农隙以讲事也’。”《汉书》成帝纪：“行幸长杨宫，从外客大校猎。”如淳曰：“合军聚众，有幡校击鼔也。《周礼》：校人掌王田猎之马，故谓之校猎。”颜师古曰：“如说非也。此校谓以木自相贯穿为阑校耳。校人职云：‘六厩成校’，是则以遮阑为义也。校猎者，大为栏校，以遮禽兽而猎取也。军之幡旗虽有校名，本因部校，此无豫也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‘天子校猎’。李奇曰：‘以五校兵出猎也’。”李周翰注：“校猎，谓出校队而猎也。”凔，音创。〕

　　乃使神兵出于九阙，天仗罗于四野。征水衡与林虞，辨土物之众寡。千骑飇扫，万乘雷奔。梢扶桑而拂火云兮，括月窟而捜寒〔萧本作“塞”〕门。赫壮观于今古，嶪揺荡于乾坤。此其大略也。而内以中华为天心，外以穷发为海口。豁咽喉以洞开，吞荒裔而〔缪本作“以”〕尽取。大章按步以来往，夸父振策而奔走。足迹乎日月之所通，囊括乎阴阳之未有。

　　〔陆机《辩亡论》：神兵东驱，奋寡犯众。九阙，即九门也。谢朓郊祀曲：整跸游九阙，清箫闻八埏。《汉书》：水衡都尉，武帝元鼎二年初置，掌上林苑。应劭注：古山林之官曰衡，掌诸池苑，故称水衡。张宴注：主都水及上材苑，故曰水衡。《周礼》有山虞、泽虞，皆掌山泽之官。今称林虞者，变文言之也。扶桑，在东方日出之地，详见《大鹏赋》注。《长杨赋》：西压月窟。服虔注：月窟，月所生也。《大人赋》：轶先驱于寒门。应劭注：寒门，北极之门也。《庄子》：穷发之北。李注云：发，毛也。司马彪注：北极之下，无毛之地也。咽喉，谓险要扼塞之地。李尤函谷关铭：函谷险要，襟带咽喉。潘岳西征赋：胸中豁其洞开。荒裔，荒服诸裔之地。班固燕然山铭：铄王师兮征荒裔。《方言》：裔，外国之总名。郭璞注：“边地为裔，亦四夷通以为号也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禹乃使大章步自东极，至于西极，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。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，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。”高诱注：“大章、竖亥，善行人，皆禹臣也。”《列子》：“夸父不量力，欲追日影，逐之于隅谷之际，渇，欲得饮，赴饮河渭。河渭不足，将走北饮大泽。未至，道渇而死。弃其杖，尸膏肉所浸，生邓林。邓林弥广数千里焉。”张协《七命》：“夸父为之投策。”策，杖也。颜延之诗：“振策眷东路。”贾谊《过秦论》：“囊括四海之意。”张晏注：“括，结囊也，言其能包含天下也。”刘良注：“括，盛也，犹囊盛而结之。”飇音标。夸音夸。〕

　　君王于是撞鸿钟，发銮音，出凤阙，开宸襟。驾玉辂之飞龙，历神州之层岑。游五柞兮瞰三危，挟细柳兮过上林。攅高牙以总总兮，驻华盖之森森。于是擢倚天之剑，弯落月之弓。昆仑叱兮可倒，宇宙噫兮增雄。河汉为之却流，川岳为之生风。羽毛〔缪本作“旄”〕扬兮九天绛，猎火然兮千山红。

　　〔《礼记正义》：《尚书》传曰：“天子将出，撞黄钟之钟，右五钟皆应。入则撞蕤宾之钟，左五钟皆应。”《羽猎赋》：撞鸿钟，建九旒。《尔雅翼》：有虞氏之辂，谓之鸾车，亦曰鸾辂。明堂《月令》：春则乘之。蔡邕称以金为鸾鸟，悬铃其中，施于衡，为迟速之节。崔豹《古今注》亦以为五辂衡上金雀者，朱鸟也，口衔铃，铃谓之銮。礼云：“衡前朱雀。”或谓朱雀者，鸾鸟，以前有鸾鸟，故谓之鸾。鸾口有铃，故谓之銮。事一而义异。然则鸟之鸾主形，铃之銮主声。铃之为銮，亦以象鸾鸟之声为名耳。《史记》：建章宫，其东则凤阙，高二十余丈。《水经注》：汉武故事曰：“凤阙高二十丈。”关中记曰：“建章宫圆阙临北道，有金凤在阙上，高丈余，故号凤阙也。”何逊诗：“宸襟动时豫，岁序属凉氛。”释名：“天子所乘曰玉辂，以玉饰车也。”《东都赋》：“登玉辂，乘时龙。”《南都赋》：“驷飞龙兮骙骙。”李善注：“飞龙，言疾也。”河图括地象：“昆仑东南地万五千里，名曰神州，中有五岳地图，帝王居之。”江淹诗：“四睇乱层岑。”吕延济注：“层，高也。岑，峰也。”《三辅黄图》：“五柞宫，汉之离宫也，在扶风盭厔。宫中有五柞树，因以为名。五柞皆连抱，上枝覆荫数亩。”《甘泉赋》：“攀璇玑而下视兮，行游目乎三危。”张铣注：“言台高可攀北斗，下视三危山。”《史记正义》：“《括地志》云：‘三危山上有三峰，故曰三危，俗亦名卑羽山，在沙州炖煌县东南三十里’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登龙台，掩细柳。”郭璞注：“细柳，观名也，在昆明池南。”《西京赋》：“斜界细柳。”薛综注：“细柳，在长安西北。”潘岳诗：“桓桓梁征，高牙乃建。”李善注：“牙，牙旗也。”薛综《东京赋》注：“兵书曰：‘牙旗者，将军之旗。古者天子出，建大牙旗，竿上以象牙饰之，故云牙旗’。”《甘泉赋》：“齐总总撙撙其相胶葛兮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总总撙撙，聚貌也。”《古今注》：“华盖，黄帝所作也。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，常有五色云气，金枝玉叶，止于帝上，有花葩之象，故因而作华盖也。”宋玉《大言赋》：“方地为车，圆天为盖，长剑耿耿倚天外。”《吴都赋》：“羽毛扬蕤。”吕延济注：“羽毛，旌旗类。扬，动也。蕤，羽毛好貌。”《楚辞》：“指九天以为正。”王逸注：“九天，谓中央八方也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天有九野，中央曰钧天，东方曰苍天，东北方曰变天，北方曰玄天，西北方曰幽天，西方曰皓天，西南方曰朱天，南方曰炎天，东南方曰阳天。”班固燕然山铭：“玄甲耀日，朱旗綘天。”猎火，纵火焚草莱以驱禽兽也。　柞音昨。瞰苦滥切，音勘。噫音呃，又音荫。〕

　　乃召蚩尤之徒，聚长戟，罗广泽，呵雨师，走风伯。棱威耀乎雷霆，烜赫震于蛮貊。陋梁都之体制，鄙灵囿之规格。而南以衡霍作襟，北以岱恒〔缪本作“常”〕作阹。〔缪本作“袪”〕夹东海而为壍兮，拖西冥而流渠。麾九州之珍禽兮，回千群以坌入。联八荒之奇兽兮，屯万族而来居。

　　〔《艺文类聚》：“龙鱼河图曰：‘黄帝摄政时，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，并兽身人语，铜头銕额，食沙石子，造立兵仗刀戟大弩，威震天下，诛杀无道，不仁不慈。万民欲令黄帝行天子事，黄帝仁义，不能禁止。蚩尤仰天而叹。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信神符，制伏蚩尤。帝因使之主兵，以制八方。蚩尤殁后，天下复扰乱，黄帝遂画蚩尤形像以威天下。天下咸谓蚩尤不死，八方万邦皆为蹑伏’。”《风俗通》：“飞廉，风伯也。玄冥，雨师也。”《捜神记》：“风伯者，箕星也。雨师者，毕星也。”龙鱼河图：“太白星主兵凶，其精下为雨师之神。荧惑星主司非，其精下为风伯之神。”扬雄河东赋：呵雨师于西东。《汉书》：“威棱憺乎邻国。”李奇曰：“神灵之威曰棱。”潘勖册魏公九锡文：棱威南迈，术以陨溃。烜赫，已见《大鹏赋》注。“梁都”，当是“梁邹”之讹。《东都赋》：“制同乎梁邹，义合乎灵囿。”章怀太子注：“鲁诗传曰：古有梁邹者，天子之田也。”《三辅黄图》：灵囿，文王囿也。灵者，言文王之有灵德也，在长安县西四十二里。衡山，南岳也，又谓之岣嵝山，唐时属江南道衡州衡阳县。霍山，南岳之副也，又谓之天柱山，唐时属淮南道舒州怀宁县。岱，岱宗也，即泰山，唐时属江南道衡州衡封县。泰山为东岳，而此云北者，以天下大势计之，泰山不在正东，而近于东北，故云北也。恒山，北岳也，汉时避文帝讳，改称常山，唐时属河北道定州恒阳县。“襟”字以下文“作阹、为壍、流渠”例之，当是“襟”字之讹。方言：“襟，格也。”类篇：“今竹木格盖篱落之属。”若以襟带义解之，与文义不合。《上林赋》：“江河为阹。”郭璞注：“因山谷遮禽兽为阹。”苏林曰：“阹，猎者圜阵遮禽兽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阹，旅山谷为牛马圏也。”《广韵》：“壍，绕城水也。”西溟，西海也。渠，沟渠也。书·依獒：“珍禽奇兽，不育于国。”坌入，并入也。详见明堂赋注。阹，音区。坌，焚上声。壍，七艳切。签，上声。〕

　　云罗高张，天网密布。罝罘绵原，峭格掩路。蠛蠓过而犹碍，蟭螟飞而不度。彼层霄与殊榛，罕翔鸟与伏兔。

　　〔鲍照《舞鹤赋》：掩云罗而见羁。吕延济注：云罗，言罗高及云也。”易林：行触天网，马死牛伤。郑康成《礼记》注：“兽罟曰罝罘，鸟罟曰网罗。”《吴都赋》：峭格周施。吕向注：“峭，高也。格，张网之木也。”郭璞《尔雅注》：蠛蠓，小虫，似蚋，喜乱飞。《列子》：江浦之间生么虫，其名曰蟭螟，群飞而集于蚊睫，勿相触也。栖宿去来，蚊勿觉也。离朱子羽方昼拭眦扬眉而望之，弗见其形。触俞师旷方夜摘耳，俛首而听之，弗闻其声。《晏子春秋》：“东海有虫，巢于蚊睫，再乳再飞，而蚊不为惊。臣婴不知其名，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。”《上林赋》：腾殊榛。张揖注：“殊榛，异枿也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殊榛，特立株枿也。”张守节注：《尔雅》曰：“木丛生为榛也。殊，异也。”《西京赋》：“超殊榛。”薛综注：“殊，犹大也。”《汉书》：上覆飞鸟，下不见“伏兔。罝音嗟。“罘”音孚，又音浮。峭音俏。“蠛”音灭。“蠓”音蒙，又上声。“榛”音臻，又锄臻切，音近“神”。〕

　　从营合技，弥峦被冈。金戈森行，洗晴野之寒霜；虹旗电掣，卷长空之飞雪。吴骖走练，宛马蹀血。萦众山之联绵，隔远水之明灭。

　　〔《西京赋》：弥皋被冈。薛综注：“弥，犹覆也。”谢朓诗：翠葆随风，金戈动日。刘向九叹：褰虹旗于玉门。梁简文帝金錞赋：野旷尘昏，星流电掣。《论衡》：颜渊与孔子俱上鲁太山。孔子东南望吴阊门，有系白马，引颜渊指以示之曰：“若见吴阊门乎？”曰：“见之。”孔子曰：“‘门外何有’？曰：‘有如系练之状’。”《汉书》：贰师将军广利斩大宛王首，获汗血马来。应劭注：“大宛旧有天马种，蹋石汗血，汗从前肩膞出，如血，号一日千里。”《西京赋》：缭垣绵联，四百余里。薛综注：“绵联，犹连蔓也。”张铣注：绵联，不绝貌。蹀，音叠。〕

　　使五丁摧峰，一夫拔木，下整高颓，深平险谷，摆桩栝，开林丛，喤喤呷呷，尽奔突于场中。

　　〔《华阳国志》：时蜀有五丁力士，能移山举万钓。《楚辞》招魂：一夫九首，拔木九千些。王逸注：“言丈夫一身九头，强梁多力，从朝至暮，拔大木九千枝也。”《韵会》：摆，开也，拨也。桩，杙也。类篇：栝，木杖也。《吴都赋》：喧哗喤呷。《韵会》：喤呷，众声。桩音庄，栝音忝。呷，呼甲切，喊入声。〕

　　而田疆〔缪本作“强”〕古冶之畴，乌获中黄之党，越峥嵘，猎莽苍，喑呜〔缪本作“呼”〕哮阚，风旋电往。脱文豹之皮，抵玄熊之掌。批狻手猱，挟三挈两。既徒搏以角力，又挥锋而争先。行甝号以鹗睨兮，气赫火而敌烟。拳封猯，肘〔缪本作“引”〕巨狿。枭羊应叱以毙踣，猰貐亡精而坠巅。或碎脑以折脊，或歕髓而〔缪本作“以”〕飞涎。穷遐荒，荡林薮。扼土狛，殪天狗。脱角犀顶，探牙象口。扫封狐于千里，捩雄虺之九首。咋腾蛇而仰吞，拖奔兕以郤走。

　　〔《晏子春秋》：田开疆、古冶子事景公，以勇力搏虎闻。赵岐孟子注：“乌获，古之有力人也，能移举千钧。”孙奭《孟子疏》：皇甫士安帝王《世说》云：“秦武王好多力之士，乌获之徒并皆归焉。秦王于洛阳举周鼎，乌获两目血出。”《西京赋》：乃使中黄之士。李周翰注：“中黄，国名，其俗多勇力。”尸子：“中黄伯曰：‘予左执太行之猱，而右搏雕虎’。”《庄子》：“适莽苍者，三月而反。”司马彪注：“莽苍，近郊之色。”崔氏注：“草野之色。”《韵会》：喑，大呼也。陆机辨亡论：哮阚之群风驱。李周翰注：“哮阚，虎震声，言兵勇叫之声，若虎之震声也。”《说苑》：“晋文公时，翟人有献封狐文豹之皮者。”《说文》：“抵，侧手击也。”《尔雅翼》：熊类大豕，人足，黑色，春出冬蛰，轻捷好缘高木，见人自投而下。亦以革厚而筋驽，用此自快，故称。熊轻鸟伸，方冬蛰时，惟自舐其掌，故其掌特美。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玄熊蚺䗊以龂龂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批，手击也。”狻有二义：一音酸，乃狮子之类，《尔雅》狻麑如虦猫，食虎豹者是也。一借用，音俊，又音逡，又音诠，乃狡兔之名。《战国策》：东郭逡者，海内之狡兔也。或作“㕙”，亦有作“狻”者。此赋与猱类用，而继之以挟三挈两，是可用之于幺麽之兽，而难以试之雄猛之狮，当作兔解为当。陆机《诗疏》：猱，猕猴也。楚人谓之沐猴。老者为玃，长臂者为猿。《说文》：挟，俾持也。挈，悬持也。《西都赋》：脱角挫脰，徒搏独杀。章怀太子注：徒，空也，谓空手搏杀之也。《尔雅》曰：暴虎，徒搏也。张协《七命》：举戈林竦，挥锋电灭。《尔雅》：甝，白虎。《宋书》：接冲拔距，鹰瞵鹗视。言猎徒勇徤，其声猛如虎之号，其视精如鹗之睨也。《广韵》：貒，野豚也。字林：貒，兽似豕而肥。《西京赋》：鼻赤象，圏巨狿。薛综注：巨狿，麆也。怒走者为狿。郭璞《尔雅注》：狒狒，枭羊也。《山海经》曰：其状如人，面长唇黑，身有毛，反踵，见人则笑。交广及南康郡山中多有此物，大者长丈许，俗呼之曰山都。《尔雅》：“猰貐，类貙，虎爪，食人，迅走。”《述异记》：“猰貐，兽中最大者，龙头、马尾、虎，长四百尺，善走，以人为食。遇有道君即隐藏，无道君即出食人。”《淮南子》：“云台之高，堕者折脊碎脑。”《汉书》：力扼虎。颜师古注：“扼，谓捉持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狛，如狼，善驱羊。”古赋辨体：“狛，似狼，有角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殪，杀也。”《山海经》西山经曰：“阴山有兽焉，其状如狸而白首，名曰天狗，其音如榴榴，可以御凶。”大荒西经曰：“大荒之中，金门之山，有赤犬，名曰天犬，其所下者有兵。”郭璞注周书云：“天狗所止，地尽倾，余光烛天为流星，长十数丈，其疾如风，其声如雷，其光如电。吴楚七国反时，吠过梁国者是也。”《埤雅》：“犀形似水牛，大腹卑脚，脚有三蹄，黑色。三角，一在顶上，一在额上，一在鼻上。鼻上者，即食角也。亦有一角者，犀亦绝爱其角，堕角即自埋之。”交州记曰：“犀有二角，鼻上角长，额上角短。或曰：三角者，水犀也，二角者，山犀也。”《尔雅翼》：象，南越之大兽，兽之最大者，形体特诡，三岁一乳，其身倍数牛，而目不逾豕。鼻长六七尺，大如臂，其牙长一尺。每雷震，必仓卒间似花暴出，逡巡隐没。其齿岁脱，犹爱惜之，掘地而藏焉。削木为伪齿，潜往易之，觉则不藏故处。《楚辞》：“蝮蛇蓁蓁，封狐千里些。雄虺九首，往来儵忽，吞人以益其心些。”王逸注：封狐，大狐也。大狐健走千里，雄虺一身九头。捩，紾也。咋，啮也。郭璞《尔雅注》：腾蛇，龙类也，能兴云雾而游其中。《通志略》：兕如野牛，青色，重千斤，一角长三尺余，形如马鞭柄，其皮坚厚，可制铠。陈琳与魏文帝书：骇鲸之决细网，奔兕之触鲁缟。哮，音嘐。阚，音喊。抵，音止。猱，奴刀切。恼平声。甝。音酣。鹗音谔。貒。音彖。踣。音匐。与仆字同。猰音札。貐。音与。歕。音喷。狛音粕。殪。音意。捩。音列。虺。音毁。咋。音贲。〕

　　君王于是峨通天，靡星旃，奔雷车，挥电鞭。观壮士之效获，顾三军而欣然。笑曰：夫何神抶〔缪本作“挟”〕鬼摽之骇人也？又命建蘷，鼓励武卒。虽躏轹〔缪本作“跞”〕之已多，犹拗怒而未歇。集赤羽兮照日，张乌号兮满月。戎车轞轞以陆离，彀骑煌煌而奋发。鹰犬之所腾捷，飞走之所蹉蹶。攫麏麚之咆哮，蹂豺貉以挂格。膏锋染锷，填岩掩窟。观殊材与〔诸本皆作“举”，今从《唐文粹》本校正〕逸群，尚挥霍以出没。

　　〔蔡邕《独断》：天子冠通天冠。《后汉书》：通天冠，高九寸，正竖，顶少邪却，乃直下为铁卷梁，前有山，展筒为述，乘舆所常服。《唐书·礼乐志》：通天冠者，冬至受朝贺、祭还、燕群臣、养老之服也。二十四梁，附蝉十二首，施珠翠，金博山，黑介帻，组缨翠缨，玉犀簪导。琦按：《子虚赋》：靡鱼须之桡旃。“靡”字本此。靡，偃也。方猎而偃其旗者，即王制“天子杀则下大绥”之义。《广韵》：旃，曲柄旗，以招众士也。《羽猎赋》：立历天之旗，曳捎星之旃。吕向注：言旗旃之高，历拂于天星也。扬雄河东赋：奋电鞭，骖雷辎。颜师古注：《淮南子》云：“电以为鞭策，雷以为车轮。”雄用此言也。《羽猎赋》：“神扶电击。”颜师古注：“言所抶击如鬼神雷电也。”李善注：“埤苍曰：‘抶，笞击也’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摽，击也。”《山海经》：“东海中有流波山，其上有兽，状如牛，苍身而无角，一足，出入水则必风雨，其光如日月，其声如雷，其名曰夔。黄帝得之，以其皮为鼓，撅以雷兽之骨，声闻五百里，以威天下。”《汉书》：“魏氏武卒，衣三属之甲，操十二名之弩，负矢五十个，置戈其上，冠胄带剑，赢三日之粮，日中而趋百里，中试则复其户，利其田宅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徒车之所躏轹。”郭璞曰：“躏，践也。轹，蹍也。”《西都赋》：“蹂躏其十二三，乃拗怒而少息。”李善注：“拗，犹抑也。”《家语》：“白羽若月，赤羽若日。”《子虚赋》：“左乌号之雕弓，右夏服之劲箭。”《史记索隐》：“张揖云：‘黄帝乘龙上仙，小臣不得上，挽持龙髯，髯拔，堕黄帝弓，群臣抱弓而号，故名弓乌号’。”见《封禅书》及郊祀志。又《韩诗外传》云：“弓工之妻曰：‘此弓是泰山南乌号之柘’。”案《淮南子》云：“楚有柘桑，其材坚劲，乌栖其上，将飞，枝劲复起，摽呼其上，伐取其材为弓，因曰乌号。”古史考、《风俗通》皆同此说也。《诗·小雅》：“戎车啴啴。”《韵会》：“轞，车声，通作槛。《诗·国风》：‘大车槛槛’。毛诗曰：‘槛，车行声也’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先后陆离。”颜师古注：“陆离，分散也。”《史记》：“彀骑万三千。”《索隐》曰：“如淳云：‘彀骑，张弓之骑也’。”毛诗传：“煌煌，明也。”《楚辞》：“白鹿麏麚兮，或腾或倚。”朱子注：“麏，麞也。”按《韵会》：“麏即麕字。”《埤雅》：“麞，麕也。齐人谓麕为麞。麞如小鹿而美。”或曰麞性善惊。盖麕鹿皆徤骇，而麕胆尤怯，饮水见影辄奔。道书曰：“麞鹿无魂。”又曰“麞鹿白胆善怖”，为是故也。《说文》：“麚，牡鹿，以夏至解角。”《埤雅》：“豺似狗而长尾白颊，高前广后，其色黄。季秋取兽，四面陈之，以祀其先世，谓之豺祭兽，故先王候之以田。貉似狸，善睡，其营窟与驩，皆为曲穴，以避雨旸，亦以防患。”殊材逸群，指兽之健捷者而言。挥霍，谓飞走乱急也。旃，音饘。抶，音叱。摽，音鳔。躏，音吝。轹，音历。拗，音郁。轞，音槛。彀，音姤。麏，音均。麚，音加。貉，音鹤。锷，音谔。〕

　　别有白猸，飞骏穷奇。貙䝡〔萧本作“䝡”〕牙若〔萧本作“如”〕错剑，鬛，如丛竿。口吞殳鋋，目极枪橹。碎琅弧，攫玉弩，射猛彘，透奔虎。金镞一发，旁叠四五。虽凿齿磨牙而致伉，谁谓南山白额之足睹。

　　〔白猸、飞骏，俱未详。《山海经》：“邽山，其上有兽焉，其状如牛，猬毛，名曰穷奇，音如嗥狗，是食人。”《尔雅》：“貙獌，似狸。”郭璞注：“今山民呼貙虎之大者为貙豻。”邢昺疏：“字林云：‘貙似狸而大，一名獌’。释文云：‘獌，一作䝡’。”是貙䝡即貙獌也。《韵会》：“《说文》：‘貙獌，似狸者，能捕兽祭天’。陆佃云：‘虎五指为貙’。”《吴都赋》：“干卤殳鋋。”张铣注：“殳鋋，戈类也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殳，兵器，长一丈二尺，无刃。鋋，小矛也。枪，矟也。橹，大盾也。”琅弧玉弩者，以玉石饰弧弩之上，为观美也。《鲁灵光殿赋》：“奔虎攫拏以梁倚。”《尔雅》：“金镞翦羽谓之鍭。”邢昺疏：“镞，箭头也。”魏文帝诗：“发机若雷电，一发连四五。”《长杨赋》：“凿齿之徒，相与磨牙而争之。”服虔曰：“凿齿，齿长五尺，似凿，亦食人。”伉，即抗也，古字通用。《晋书》周处传：以南山白额虎为三害之一。白额虎，盖虎之老者，力雄势猛，人所难御。今以凿齿磨牙之怪兽，尚能与之相抗而不惧，彼南山白额虎，又焉在目中耶？深状猎士之勇。　猸，音眉。貙，音枢。䝡，音䐽。殳，音殊。琅，音郎。〕

　　总八校，捜四隅。驰专诸，走都卢。趫乔林，撇绝壁。抄獑猢，揽貊𤡓。囚鼬鼯于峻崖，顿豰〔萧本作“䝘”〕貜于穹石。养由发箭，奇肱飞车。巧䀨更嬴，妙兼蒱且。坠鸀鳿于青云，落鸿雁于紫虚。捎鸧鹄〔萧本作“鸹”〕，漂鸬𪆂。殚地庐，空神居。斩飞鹏于日域，摧大凤于天墟。龙伯钓其灵鳌，任公获其巨鱼。穷造化之谲诡，何神怪之有余。

　　〔《汉书》：中垒校尉、屯骑校尉、步兵校尉、越骑校尉、长水校尉、胡骑校尉、射声校尉、虎贲校尉，凡八校尉，皆武帝初置。《通典》：汉武帝初置中垒、屯骑、步兵、越骑、长水、胡骑、射声、虎贲等校尉，为八校。《文献通考》：汉八校尉，领禁卫诸军，皆尊显之官。《吴越春秋》：勇士专诸，堂邑人也。碓颡而深目，虎膺而熊背。《汉书》地理志有都卢国。颜师古注：都卢国人劲捷，善缘高。故张衡《西京赋》曰：“乌获扛鼎，都卢寻橦。”又曰：“非都卢之轻趫，孰能超而究升”也。西域传：作巴俞都卢之戏。李奇曰：“都卢，体轻善缘者也。”《广韵》：趫，缘木也。《韵会》：撇，略也，引也。“抄”与“钞”同。《说文》：钞，叉取也。徐铉曰：“今俗别作抄。”《上林赋》：獑胡豰蛫。张揖曰：獑胡，似狝猴，头上有髦，腰以后黑。薛综《西京赋》注：獑猢，猿“类而白，腰以前黑，在木表。”陆机《诗疏》：“猿之白腰者为獑胡。獑胡骏捷于狝猴，其鸣噭噭而悲。”《太平御览》：“蜀地志曰：‘僰道有兽名獑猢，似猴而四足短，为兽奇捷，常在树上歘然腾跃，可一百五十步，若迅乌之飞。取此皮为狐白之用，盈百方成’。”《说文》：“揽，撮持也。”刘逵《三都赋》注：“貊兽，毛黑白臆，似熊而小，以舌舐铁，须臾便数十斤。出建宁郡。”章怀太子《后汉书》注：南中八郡志曰：“貊，大如驴，状颇似熊，多力，食铁，所触无不拉。”广志曰：“貊色苍白，其皮温暖。”𤡓，音义俱无考。《说文》：“囚，系也。”郭璞《尔雅注》：“鼬似鼦，赤黄色，大尾，啖鼠，江东呼为鼪。”《埤雅》：“鼬鼠健于捕鼠，今俗谓之鼠狼。”郭璞《尔雅注》：“鼯鼠，状如小狐，似蝙蝠，肉翅，翅尾顶胁毛紫赤色，背上苍艾色，腹下黄，喙颔杂白，脚短长尾三尺许，飞且乳，亦谓之飞生。声如人呼，食烟火，能从高赴下，不能从下上高。”《西都赋》：“超回壑，越峻崖。”顿，僵也，仆也。《史记索隐》：“郭璞曰：‘豰，似鼬而大，腰以后黄，一名黄腰，食狝猴’。”《尔雅》：“貜父善顾。”郭璞注：“貑貜也，似狝猴而大，色苍黑，能攫持人，好顾盼。”邢昺疏：“大猿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貜，母猴也。”《上林赋》：“触穹石。”张揖注：“穹石，大石也。”《汉书》：养由基，楚之善射者也。去杨叶百步，百发百中。杨叶之大，加百中焉，可谓善射矣。博物志：奇肱国民能为飞车，从风远行。汤时西风至，吹其车至豫州。汤破其车，不以视民。后十年，东风至，乃复作车，遣反其国，去玉门关四万里。《战国策》：更嬴与魏王处京台之下，谓魏王曰：“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。”魏王曰：“射可至此乎？”更嬴曰：“可。”有间，雁自东方来，更嬴以虚发而待之。王曰：“然则射可至此乎？”更嬴曰：“此孽也，其飞徐而鸣悲。飞徐者，故疮痛也。鸣悲者，久失群也。故疮未息，惊心未忘，闻弦音烈而高飞，故疮陨也。”《淮南子》：蒲且子之连鸟于百仞之上。高诱注：蒲且子，楚人，善弋射者。蒱、蒲通用。《史记正义》：鸀鳿，郭云：似鸭而大，长颈赤目，紫绀色，辟水毒。晋灼《汉书注》：“属玉，水鸟，似鵁鶄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捎，取也，掠也。”《子虚赋》“双鸧下”，颜师古注：“鸧，鸧鸹也。今关西呼为鸹鹿，山东通谓之鸧，鄙俗名为错落。错落者，言鸧声之急耳。又谓之鸹将。鸹鹿、鸹将，皆象其鸣声也。”《史记正义》：司马彪云：“鸧似雁而黑，亦呼为鸧括。《韩诗外传》云：‘胎生也’。”按本草：“鸧者，水鸟也，食于田泽洲渚之间，大如鹤，青苍色，亦有灰色者，顶无丹，两颊红，长颈高脚，群飞。”《尔雅》谓之麋鸹，关西呼曰鸹鹿，山东呼曰鸧鸹，南人呼曰鸧鸡，江人呼为麦鸡。天将霜，鸧先知而鸣，不过旬日而霜下。鹄者，今谓之天鹅。禽经云：“鹄鸣哠哠，故谓之鹄。身大于雁，羽毛白泽，所谓鹄不日浴而白”也。亦有黄鹄、丹鹄，其翔极高而善步，所谓“黄鹄一举千里”是也。湖海江汉之间皆有之。漂当作摽，击也。《埤雅》：“鸬鹚，水鸟，似鶂而黑，一名鷧。嘴曲如钩，食鱼入喉则烂，其热如汤，其骨主哽及噎。”盖以类推之者也。此鸟吐而生子，神农书所谓“鸬鹚不卵生，口吐其雏，独为一异”是也。杨孚异物志云：“鸬鹚能没于深水，取鱼而食之，不生卵而孕雏于”池泽间，既胎而又吐生，多者生七八，少生五六，相连而出，若丝绪焉。水鸟而巢高树之上。《上林赋》：“烦鹜鷛𪆂。”《汉书》作“庸渠。”郭璞曰：庸渠似凫，灰色而鸡脚，一名章渠。颜师古曰：庸渠，即今之水鸡也。弹当作“殚”，尽也。《魏都赋》：天宇骇，地庐惊。木华《海赋》：惟神是宅，亦只是庐。刘良注：宅，居也，言神祗之所居处。《长杨赋》：东震日域。颜师古注：日域，日所出之处也。大凤，非瑞鸟之凤也。若是瑞鸟之凤，则下文有解凤凰与鸑鷟之语，而此又云“摧大凤”，不但重复，兼亦自相矛盾。考杨升庵字说引通史：“缴大凤于青邱，戮修蛇于洞庭”，“大凤”作“大风”云云，是古书先有以大风为大凤者，而太白因之欤？《淮南子》云：尧之时，猰貐、凿齿、九婴、大风、封狶、修蛇皆为民害。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，杀九婴于凶水之上，缴大风于青邱之泽，下杀猰貐，断修蛇于洞庭，擒封豨于桑林。夫大风与猰貐、凿齿、封豨、修蛇并称，是亦物类中之凶怪者。而高诱注云：“大风，风伯也，能坏人屋舍。”则又以为神名矣。《风俗通》云：“飞廉，风伯也。”《汉书》音义：应劭曰：“飞廉，神禽，能致风气者也。”晋灼曰：“身似鹿，头如爵，有角而蛇尾，文如豹文。”岂大风即飞廉之神鸟，而因以讹为风伯欤？姑广其说，以俟知者。升庵又引内典：凤当作凤，中从马，非凤凰之凤。然凤字他书不载，恐未足据。《海赋》：“北洒天墟。”李善注：“《尔雅》曰：‘北陆天墟’。”今《尔雅》本云“北陆，虚也。”与李所引不同。龙伯国人钓得六鳌，详见悲清秋赋注。任公子获东海大鱼。详见《大鹏赋》注。《东京赋》：“瑰异谲诡。”薛综注：“谲诡，变化也。”校，音效。趫，音跷。撇，音僻。獑，音谗。貊，音麦。鼬，音又。豰，音忽。貜，音觉。鸀，音烛。鳿，音玉。捎，音筲。鹄，音斛。墟，音区。〕

　　所以喷血流川，飞毛洒雪。状若乎高天雨兽，上坠于大荒；又似乎积禽为山，下崩于林穴。阳乌沮色于朝日，阴兔丧精于明月。思腾装上猎于太清，所恨穹昊于路绝。而忽也莫不海晏天空，万方来同。虽秦皇与汉武兮，复何足以争雄。

　　〔《子虚赋》：“获若雨兽，揜草蔽地。”梁元帝晋安寺碑铭：“峰下阳乌，林生阴兔。”阳乌，详见明堂赋注。枚乘七发：“如三军之腾装。”李善注：“装，束也。”《封禅书》：“肇自颢穹生民。”颜师古注：“颢、穹，皆谓天也。颢，言气颢汗也，穹，言形穹窿也。”礼斗威仪：“君乘土而王，其政太平，则河海夷晏。”海晏天空，见天地清平之意。《诗·鲁颂》：“淮夷来同。”〕

　　俄而君王茫然改容，愀然有失。于居〔缪本少“居”字〕安思危，防险戒逸。斯驰骋以狂发，非至理之弘术。且夫人君以端拱为尊，玄妙为宝，暴殄天物，是谓不道。乃命去三面之网，示六合之仁。已杀者皆其犯命，未伤者全其天真。虽剪毛而不献，岂割鲜以焠〔缪本作“淬”〕轮。解凤凰与鸑鷟兮，旋驺虞与麒麟。获天宝于陈仓，载非熊于渭滨。

　　〔《上林赋》：天子茫然而思。颜师古注：“芒然，犹罔然也。”又《上林赋》：愀然改容，超若自失。李善注：“郭璞曰：‘愀然，变色貌’。”《左传》：“书曰：‘居安思危。思则有备，有备无患’。”《老子》：驰骋田猎，令人心发狂。《道德指归论》：窅然独存，玄妙独处。《尚书》：暴殄天物，害虐烝民。礼·王制：无事而不田曰不敬，田不以礼曰暴天物。正义曰：“田猎不以其礼，杀伤过多，是暴害天之所生之物也。”《史记》：汤出，见野张网四面，祝曰：“自天下四方，皆入吾网。”汤曰：“嘻，尽之矣。”乃去其三面，祝曰：“欲左，左。欲右，右。不用命，乃入吾网。”诸侯闻之曰：“汤德至矣，及禽兽。”毛苌诗传：“面伤不献，剪毛不献。”正义曰：“面伤不献者，谓当面射之。剪毛不献者，谓在旁而逆射之。二者皆为逆射。不献者，嫌诛降之意。”《子虚赋》：割“鲜染轮。”李奇曰：“鲜，生也。染，擩也。切生肉擩车轮，盐而食之也。”吕向注：“鲜，牲也。谓割生之血染于车轮也。”又《子虚赋》：“脟割轮焠。”韦昭曰：“焠，谓割鲜焠轮也。”郭璞曰：“焠，染也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焠亦揾染之意，言脔割其肉，揾车轮，盐而食之。”《埤雅》：凤，神鸟也，俗呼鸟王。羽虫三百六十，而凤为之长。鸿前麟后，蛇颈鱼尾，鹳颡鸳思，龙文龟背，燕颔鸡喙，五色备举。出东方君子之国，翺翔四海之外，过昆仑，饮砥柱，濯羽弱水，暮宿风穴，见则天下大安宁。旧云：凤凰其翼若干，其声若箫，不喙生虫，不折生草，不群居，不旅行，不罹罗网。非梧桐不栖，非竹实不食，非醴泉不饮。《诗》曰：“凤凰鸣矣，于彼高冈。梧桐生矣，于彼朝阳。”此之谓也。陆玑《诗疏》：“雄曰凤，雌曰凰，其雏为鸑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鸑鷟，凤属，神鸟也。江中有鸑鷟，似凫而大，赤目。”张华《禽经注》：“凤之小者曰鸑鷟，五彩之文，三岁始备。”《埤雅》：驺虞，尾参于身，白虎黑文，西方之兽也。王者有至信之德，则应不践生草，食自死之肉。传曰“白虎仁”，即此是也。夫其色见于白，其文见于黑，又义兽也，而名之曰虎，则宜只以杀为事。今反不履生草，食自死之肉，盖仁之至也。故序诗者曰：“仁如驺虞，则王道成也。”《山海经》曰：“驺虞，五采毕具，尾长于身，乘之日行千里。”陆玑《诗疏》：麟，麕身，牛尾，马足，黄色，圆蹄，一角，角端有肉。音中钟吕，行中规矩，游必择地，详而后处。不履生虫，不践生草，不群居，不侣行，不入陷阱，不罹罗网。王者至仁则出。《史记索隐》：张揖云：“雄曰麒，雌曰麟，其状麋身，牛尾，狼蹄，一角。”郭璞云：“麒似麟而无角。”京房传云：麟有五采，腹下黄色。《羽猎赋》：“追天宝。”应劭注：天宝，陈宝也。晋灼注：天宝，鸡头而人身。太康记曰：秦文公时，陈仓人猎得兽若彘，而不知其名。道逢二童子，曰：“此名䊧弗述。”䊧弗述亦语曰：“彼二童子名为宝鸡，得雄者王，得雌者霸。”陈仓人舍䊧弗述，逐二童子，化为雉。雌止陈仓，化为石，雄如楚，止南阳。《捜神记》：吕望钓于渭阳，文王出游猎，占曰：“今日猎得一狩，非龙非螭，非熊非罴，合得帝王师。”果得太公于渭之阳。与语大悦，同车载而还。焠音近翠。鸑音岳。鷟音浞。〕

　　于是享猎徒，封劳苦。轩行炰〔缪本作“庖”〕，骑酌酤。韬兵戈，火网罟。

　　〔《西都赋》：“陈轻骑以行炰，腾酒车以酙酌。”《说文》：“炰，毛炙肉也。酤，一宿酒也。”萧士赟曰：“韬，藏也，火焚也，以示不用意。”炰，音庖。酤，音顾。〕

　　然后登九霄之台，宴八纮之圃。开日月之扃，辟生灵之户。圣人作而万物睹，览蒐岐与狩敖〔缪本作“蒐敖与狩岐”〕，何宣成之足数。哂穆王之荒诞，歌《白云》之西母。

　　〔九霄，详见明堂赋注。《淮南子》：九州之外，乃有八殥，方千里。八殥之外，乃有八纮，亦方千里。高诱注：“纮，维也。维落天地而为之表，故曰纮也。”《说文》：扃，外闭之关也。徐曰：“古人言外户是也。”《周易》：圣人作而万物睹。《左传》：成有岐阳之蒐。杜预注：周成王归自奄，大蒐于岐山之阳。岐山在扶风美阳县西北。《诗·小雅》：建旐设旄，搏兽于敖。美宣王田猎之诗也。《东京赋》：搏兽于敖，既琐琐焉。岐阳之狩，又何足数。薛综注：“敖，郑地，今之河南荥阳也。谓宣王所狩之地。岐阳，岐山之阳，谓成王所狩之地。”《穆天子传》：“吉日甲子，天子宾于西王母，乃执白圭元璧以见西王母，好献锦组百纯，组三百纯，西王母再拜受之。乙丑，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。西王母为天子谣曰：‘白云在天，山陵自出。道里悠远，山川间之。将子无死，尚能复来’。”天子答之曰：“予归东土，和洽诸夏，万民平均，吾顾见汝。比及三年，将复而野。”纮音洪。扃音近穷。蒐音搜。〕

　　曷若饱人以淡泊之味，醉时以淳和之觞，鼓之以雷霆，舞之以阴阳。虞乎神明，狃于道德。张无外以为罝，琢大朴以为杙。顿天网以掩之，猎贤俊以御极。若此之狩，罔有不克。

　　〔虞，乐也。狃，习也。公羊传：“王者无外。”盖谓普天之下，莫非王者之土，无有内外之分也。《韵会》：“杙，《说文》：‘橛也’。本作弋，今作杙，所以格兽。”曹植与杨德祖书：“吾王于是设天网以该之，顿八纮以掩之。”《北史·儒林传》：“隋文膺期纂历，平一寰宇，顿天网以掩之，贲旌帛以礼之。”〕

　　使天人晏安，草木繁殖〔缪本作“植”〕，六宫斥其珠玉，百姓乐于耕织。寝郑卫之声，却靡曼之色。天老掌图，风后侍侧。是三阶砥平，而皇猷允塞。岂比夫《子虚》《上林》《长杨》《羽猎》，计麋鹿之多少，夸苑囿之大小哉。

　　〔史记：节事以时，诸产繁殖。韵会：繁殖，滋生也。《周礼》：以阴礼教六宫。郑康成注：妇人称寝曰宫。宫，隐蔽之言。后象王立六宫而居之，正寝一，燕寝五。又曰：诏王后率六后之人。郑康成注：六宫之人，夫人以下分居后之六宫者。旧唐书：开元二年六月，内出金玉锦绣等服玩，令于正殿前焚之。所谓六宫，斥其珠玉，在当时实有其事矣。然玩全节文义，概是奖劝其当然之词，非颂美其已行之政，不当作实事解。《礼记》：郑卫之音，乱世之音也。汉书：目不视靡曼之色。靡，细也。曼，泽也。靡曼之色，谓色之美者也。高诱淮南子注：黄帝云：梦见两龙，挺白图，即帝以授于河之都。天老曰：天其授帝图乎？黄帝乃斋河洛之间，至于翠妫泉，大卢鱼折溜而至，泛白图，兰菜朱文，以授黄帝。舒受之。史记正义：《帝王世纪》曰：黄帝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。帝寤而叹曰：风为号令，执政者也。垢去土，后在也。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？于是依占而求之，得风后于海隅，登以为相。《晋书》职官志：案：黄帝时，风后为侍中，于周为常伯之任。三阶，即三台星也。三阶平，则天下大安。详《明堂赋》注。魏都赋：“长庭砥平。”喻言其平如砥也。《魏书》：“帝道休明，皇猷允塞。”皇猷，皇道也。允，信也。塞，满也。言皇道信塞满于天下也。　砥音纸，又音底。〕

　　方将延荣光于后昆，轶玄风于邃古，拥嘉瑞，臻元符，登封于太山，篆德于社首，岂与乎七十二帝同条而共贯哉！

　　〔延，施及也。荣，荣名也。光，光华也。即《长杨赋》所谓“延光比荣”之意。后昆，后代也。书·仲虺之诰：“垂裕后昆。”轶，过之也。玄风，玄妙之风。《宋书》：“将洒玄风于四区，道斯民于至德。”《楚辞》：“遂古之初，谁传道之。”王逸注：“遂，往也。”邃古、遂古，义同。班固典引：“以望元符之臻。”章怀太子注：“元，大也。符，瑞也。”《长杨赋》：“俟元符以禅梁父之基，增泰山之高，延光于将来，比荣于往号。”《汉书》：管仲曰：“古者封泰山、禅梁父者七十二家，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。昔无怀氏封泰山，禅云云；虙羲封泰山，禅云云；神农氏封泰山，禅云云；炎帝封泰山，禅云云；黄帝封泰山，禅云云；颛顼封泰山，禅云云；帝喾封泰山，禅云云，尧封泰山，禅云云；舜封泰山，禅云云，禹封泰山，禅会稽，汤封泰山，禅云云；周成王封泰山，禅于社首。”《风俗通》：封太山，封者，立石高一丈二尺，刻之曰：“‘事天以礼，立身以义，事父以孝，成名以仁’。四守之内，莫不为郡县，四夷八蛮，咸来供职，与天下无极。人民蕃息，天禄永得。”祭上玄尊而爼生鱼。坛广十二丈，高三尺，阶三等，必于其上，示增高也。刻石纪号，著己绩也。或曰：金泥银绳，印之玺下。篆德，谓篆刻于石，以颂功德也。应劭曰：“社首，山名，在博县。”《元和郡县志》：“社首山，在兖州乾封县西北二十六里。”《汉书》：“夫帝王之道，岂不同条共贯欤？”轶，音逸。邃，音粹。〕

　　君王于是回蜺旌，反銮舆，访广成于至道，问大隗之幽居。使罔象掇玄珠于赤水，天下不知其所如也。

　　〔《上林赋》：“拖霓旌。”张揖注：“析羽毛，染以五采，缀以缕为旌，有似虹蜺之气也。”《西都赋》：“乘銮舆，备法驾。”《庄子》：“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，令行天下，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，故往见之，曰：‘我闻吾子达于至道，敢问至道之精。吾欲取天地之精，以佐五谷，以养人民。吾又欲官阴阳，以遂群生，为之奈何’？”又《庄子》：“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，方明为御，昌宇骖乘，张若、謵朋前马，昆阍、滑稽后车。至于襄城之野，七圣皆迷，无所问途。适遇牧马童子，问途马曰：‘若知具茨之山乎’？曰：‘然’。”“‘若知大隗之所存乎’？曰：‘然’。黄帝曰：‘异哉小童！非徒知具茨之山，又知大隗之所存’。”陆德明注：“大隗，或云大司，神名也。”又《庄子》：“黄帝游乎赤水之北，登乎昆仑之邱而南望，还归，遗其玄珠，使知索之而不得，使离朱索之而不得，使吃诟索之而不得。乃使象罔，象罔得之。黄帝曰：‘异哉！象罔乃可以得之乎’？”陆德明注：“赤水在昆仑山下。”又《庄子》：“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，而百姓猖狂，不知其所如往。”　古赋辩体：“《大猎赋》与《子虚》《上林》《羽猎》等赋，首尾布叙，用事遣辞，多相出入。”又曰：“太白天才英卓，所作古赋，差强人意。但俳之蔓虽除，律之根故在，虽下笔有光焰，时作奇语，只是六朝赋尔。”　隗，音危。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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