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燕公集卷二十碑文

卷二十碑文

　　▼唐故广州都督甄公碑

　　君讳亶，字道一，中山无极人。昔胡公绍舜，奄有大邦，楚子县陈，逃威乐土。当烈王之王也，有陈通奔周，王以为忠，将美其族，言舜居陶甄之职，命为甄氏，锡姓因生，如坚之读，形声转注，以真为音。处则称刘，明归晋者以异；变而为郭，盖承虢者有冯。通之裔邯，仕汉为太保大司马承阳侯。邯十六代而生鸾，仕齐太山太守、司隶校尉无极县伯，撰《笑道论》行于代。鸾生隋汾州刺史族，族生隋沁州刺史绍，绍生隋市令协，协生单于大都护府录事参军赠宋州刺史封。惟祖惟曾，在商在夏，世济其美，永观厥成。

　　君即宋州府君之第四子也。博综经史，脱略流俗。情之所遗，对咫尺于千里；气之所重，轻百金于一诺。曰兴曰比，阶应、刘之阃奥；或草或真，藏钟、张之筋骨。誉满乡曲，声闻阙庭。天后临朝，再加辞命，皆辞以亲老不赴。逮疾革易箦，骨立庐墓，复有制征焉。刺史独孤楚率府寮敦喻，起于坟左，乃授左金吾中侯。生尽其养，岂违亲许人；没尽其哀，方委身殉国。或用或舍，有以见大君之仁；时止时行，有以观大孝之节。君臣之际，其远矣哉！

　　寻除左千牛长史检校武始军长史，摄右台侍御史兼灵武道行军长史，摄右屯卫郎将副临洮军使，转右骁卫右郎将，为临洮大使，拜兰州刺史兼榆林临洮等军大使，除夏州都督兼盐州防御使，徵授幽州都督，衣之以紫，摄御史中丞，为河北军州节度大使。君政成周月，惠则在人，患是缓风，表以去职。未几，复除夏州都督。属山戎矫虔，俶扰王略，兵落天上，思回行以出奇；虏堕计中，守便宜而未进。时以为逗遛，贬抚州刺史。朝廷明此举也，未到官，迁广州都督兼岭南按察五府经略讨击使。春秋五十有七，开元五年七月二十八日，终于官舍。以年月日，归葬于恒阳之王公山南原，不忘本也。

　　君三承辟命，再摄宪曹，八兴戎旅，五司藩翰。事之去就，所归必执其中；职之高卑，为政各当其选。观夫果于事，喻于义，下学而上达，强立而知类，畏克厥爱，道无常师。有商也之文，有求也之艺。习礼必本，饰之以精华；积行必崇，茂之以枝叶。以此探赜，则投刃皆虚矣；以此效官，则操刀必割矣。是故群士之所鞅掌，而君之所绰约；常情之所戚戚，而君之所荡荡。由是言之，枪榆之与海运，鸣琴之与星入，从可知也。惜其志怀慷慨，雅多大略。援桴作气，有七纵之能；孤剑无前，当万人之敌。竟不得横绝漠，骋雄算，刮狼望之祲，镜乎太清；卷瀚海之波，静而可扫。骎骎之足，受羁骐骥之途；堂堂之貌，不画麒麟之阁。彼哉彼哉！有遗恨矣。其孤某等，望兮不至，求兮不得，永怀扬名，庶慰罔极。铭曰：

　　有鳏在下，陶复河滨。元女作合，相攸于陈。
　　楚为不道，祚以永沦。周宠忠节，氏以初因。
　　丕惟承阳，致君论道。施及无极，建家载考。
　　彼汾彼沁，伊时之宝。宰兮牧兮，亦孔之好。
　　积庆潜演，后人挺生。标格磊落，气志清明。
　　八司戎事，厥谋有成。五刺方伯，厥政有声。
　　山有杞梓，工思其度。国有孙吴，君思其略。
　　弃德珠浦，遗氛沙漠。惜哉不当，今也可作。
　　恒岳临北，滹沲注东。仁不忘本，孝亦令终。
　　寿堂盘薄，牧子克穷。勒美松隧，穆如清风。

　　▼唐故豫州刺史魏君碑

　　公讳叔瑜，字思瑾，曰魏氏，巨鹿曲阳人也。考太师郑文贞公，致君皇极，配神清庙，故祖德胄系，叙于太宗之先碑矣。公生育庆绪，天然炳胎教之资；少长德门，日用成躬率之化。性盘于孝友，习狃于礼乐，俛仰中则，从容蹈道。加以专精好古，旁通多艺。圣人之所志，闻一反三；君子之所能，举一而九。与同生璘、琬，知名当代。始以门资补左千牛，转洛州司兵司议郎、职方郎中太子洗马，出为怀州长史，历庆、慈、仪、豫四州刺史。春华韡于两宫，时雨零于四郡。观风之使，所在声闻；变《雅》之化，到今遗咏。

　　其年，春秋五十有一，终于豫州，葬于旧城，夫人太原王氏祔焉，礼也。议者以公不避强御，有昭子之政事；不为皎厉，有康子之隐德；虚己尚贤，有文侯之乐善；重诺分急，有信陵之高义。人鲜有一，况兼四乎？公赋入封君，妹归帝子，车马无戚里之盛，衣服有儒者之节，俭而得礼，富而无骄，此盖奉先之素履也。公善于草隶，妙绝时人。以笔意传次子华及甥河东薛稷。世称前有虞、褚，后有薛、魏，此又贻训之余美也。

　　嗟夫！嗟夫！公学埒向、歆，操齐固、燮。若天假三寿，朝登六事，则郑之桓、武可寻，汉之韦、平一揆。而年近知命，位止方州。落鹏翼于半霄，负天之力莫展；顿龙媒于局路，追风之势斯毕。九原不作，谁将与归？二子献华，追存先德，俾予作颂，以慰罔极。曰：

　　昂昂豫州，毓粹含道。钦若古训，思文烈考。
　　于穆烈考，维国之师。公承丕构，思皇缵之。
　　发轸台阁，风流荣问。建麾千里，泽霶四郡。
　　位未充德，命不遂才。彼苍孤善，谓之何哉！
　　子孙必复，丘封永久。穆如清风，振芳厥后。

　　▼唐西台舍人赠泗州刺史徐府君碑

　　﹛梦远案：徐齐聃，原作徐聃，误。﹜

　　叙曰：经天地，揭日月，文之义也；掌邦籍，出王命，位之崇也。本乎言行，君子之枢机；成乎易简，贤人之德业，则徐公其人也。昔公奋明哲之姿，当高宗之盛，天保大定，俊乂用章，而光耀天台，云飞纶阁。文敏以畅机务，稽古以析嫌疑。礼乐政刑，择三代之令典；典谟训诰，有唐虞之遗风。较然于庶绩者，可得而闻也。其嘉猷谠言，沃心造膝，滋液内润，精微外密，混成于元象者，不可得而闻也。

　　公讳齐聃，字将道，姓徐氏，东海郡人也。远祖偃王，基仁义于上代；严考孝德，济弘美于近世。公始以弘文生通五经大义，发迹曹王府参军右千牛，进潞王府文学、崇文馆学士，兼侍王太子讲，又芳林门修书。于时中朝硕老，下国英俊，皆忘年请交，不远来谒。望其路者，若晨风之赴北林；得其门者，如众山之仰东岱。公不乐趋竞，雅尚退谧，深以椒房之家，声名太甚，求为外职，出宰桃林。未下车，敕改沛王掾。终岁选拟司绩员外司议郎，并不就。乞补云阳令，到官累日，诏除司城员外郎，乃选西台舍人。其为政也，如始云尔。

　　初，公幼而殊异，八岁工文，太宗闻其聪明，召试词赋，锡以佩刀金鞘，称曰神童。及中年，高宗嘉乃道优，悉命皇子受业，吁谟帝采，许以国钧，故公备更潞、沛、豫诸王侍读。上之在周邸，公尝来诲诗焉。夫然，集虎观之书，承龙楼之问，二宗之代，矫首辞林；四王之门，从容经席。非有海山之艺，温良之德，仪形以孚，柔嘉维则，其孰能发挥圣智，启迪天人者乎？

　　咸亨元年，出为蕲州司马。二年，坐事徙于钦州。君子大守道而小守位，污隆随时，屈伸以义。亡令尹而不愠，失司寇而遂行。蕙兰败不为不芳，日月蚀不为不明。古务忠信，何陋蛮越？优游钦江，岁余而没，春秋四十有三。惜乎不登宰衡，以平天下，天夭是椓，命也欤！既而庆隆嗣子，返公孙之柩；德施后王，拜先师之爵。上元三年某月，归葬于少陵原。中兴神龙元年，赐泗州刺史。褒贤追远，念道尊师，圣人之礼也。

　　议者以公考果州府君，高学才华，香名省闼，武帝贤妃姊也，大帝婕妤妹也。公既高步掖垣，子又践修旧职，同生标藻于鸾殿，重世含章于凤池。自班姬父兄，文雄汉室；左思女弟，词蔚晋宫：悠哉二族，徐氏三矣。才难不其然乎？凡是好文之君，赏音之士，公之逝也，岂不慨然阅青简而思陵云之气，操朱弦而想流水之属哉？厥子曰坚，景龙中加金章紫绶，行礼部侍郎，得以命卿之禄，奉蠲洁之祀。无念烈考，树之家风，乃刊石立颂，将以识往行，摅无穷，使本枝百代，不忘先人之殒其名也。其词曰：

　　王言维令，中禁是司。帝嘉文父，曰汝宜之。
　　终温且惠，习礼明诗。长裾传道，大笔修词。
　　鸿业润色，玄黻缉熙。昊天大戾，君子明夷。
　　苍梧启手，涅而不缁。中兴受命，逝者无追。
　　灵符泗水，崇赠先师。髣像精魄，丕承圣期。
　　教近子贵，荣跻父慈。学嗣三业，才俱一时。
　　春秋孝享，霜露深思。后之视者，斯文在兹。

　　▼大唐中散大夫行淄州司马郑府君神道碑

　　﹛胡案：郑侑神道碑。名讳据郑氏族谱。﹜

　　五山可陟，惟德也为之崇高；万物皆化，惟名也谓之不朽。若夫行欲盖而德彰，道无求而名立，常闻其语，今见其人。

　　公讳某，荥阳人也。华州刺史、襄城公伟之曾孙，蒲阳太守大济之孙，荆州刺史乾奖之子。在昔周王敦叙九族，邦懿亲于郑；维时郑伯敬敷五教，赋善职于周。其后蕃衍儒门，光华士族，威行西域，名震京师。入则天子授经，出则单于抗礼。

　　公揭日月，表山川，体二气之清淳，纳百代之层庆。越在岐嶷，异于常童；以既冠带，游皆长者。初以门子宿卫，解褐凉州参军，转嘉州司士，又宰钟离、当阳二县。皆秩满，兼摄江陵期月，政不改俗，官不易方，群盗出奔，远人来附。其所处也，入境闻恺悌之声；其所去也，扶路有郁陶之思。非夫忠信以结之，法令以齐之，易简以业之，仁义以肥之，孰能顺人如此其理者乎？神皇玉册受天，金坛拜洛，顿纲而鹤书下，辟门而群龙至。公待诏公车，召议宣室。自以奇士，承一顾之恩；许其正人，参四率之属。乃墨制除太子右清道长史，寻加中散大夫，行淄州司马。负士元之才，于是拜职；遇丘明之疾，从兹挂冠。洛汭闲居，漳滨沉痼，优游卒岁，福应愆期。岂唯朋友之哭，将见神仙之吊。享年七十有九，神龙二年夏六月十五日，终洛之私第。冬十月一日，葬于荥阳之原，成先志也。

　　公执亲之丧，三年泣血，以闻州里，不亦孝乎！先人余业，一物不有，以让兄弟，不亦悌乎？加以赈穷纾急，隐德阴施，惠人由已，反身待物，是用气类益亲，声谈载路。善击剑，好投壶，尽五射之妙巧，究六书之体势。此盖行有余力，则以多能，位不充量，天之命也。

　　有子曰博古，曰传雅，曰嘉征，曰嘉庆，曰嘉重，生极其养，没过乎戚。恭惟皇考，安宅灵丘，盛德备于卑位，家风缺乎国史，伐石他山，寄哀词客。子产遗爱，得无叔誉之言；公业不忘，实有荀攸之叹。式撰鸿烈，垂之后昆。铭曰：

　　大君有命，桓公封郑。世执王政，其后不竞。
　　为韩所并，以国成姓。沉水截河，溢为荥波。
　　荆山之阿，胜气实多。高门峨峨，衮服委佗。
　　猗哉君子，世济其美。动如义市，居成仁里。
　　凤集文史，猿啼弧矢。善政当官，惟人所安。
　　救危拯越，劳而不伐。大运奄忽，芳留形没。
　　高陇既封，深泉又重。径无人踪，苍苔岁浓。
　　哀哀丘陇，堕泪青松。

　　▼唐故赠齐州司马陆公神道碑

　　公讳孝斌，字顺，姓陆，河南洛阳人也。其先帝妫启姓，陈胡立族，敬仲之孙有齐国，宣王之弟封陆乡，盖命氏之所由兴也。秦并诸国，陆氏分适燕、魏。文成帝时，东平成王俟生平原简王丽，重世游美，为国之华。公即简王七世孙也。曾祖彦升，北齐以文艺高选，任秘书郎，以至德表居，号终孝里。祖玄亮，隋鹰扬郎将。父淳感，盘桓利贞，弓招莫进，同志诔行，谥为惠康，孝悌仁义，世不殒矣。

　　公诞灵冲和，禀识高明，简而中礼，易而达节，笃学励行，著实飞声，文史者宗其渊府，德行者仰其墙仞。举国子明经，选绛州参军始州司法。其在官也，示人亲其亲，长其长，不苛察而小无废，不皎异而大有成，知当曰明，常澹如也。丧亲过哀，因中风废，卧疾累年不起。楚邸肇封，大罗云逸，虽沉痾未弭，而佥望先归。授楚王府兵曹参军，实有躬降师宾之礼，目击仪形之训。府罢，换赵州录事参军，以病去职。圣历元年，匈奴入赵，公危邦不处，尽室以行，望河南而将济，至黎阳而疾甚，年六十二，十月丁未，终于姚村之逆旅，归殡于滏阳之郭北。先天二年，皇帝践祚，以故吏赠齐州司马。惜哉！用公之道，行公之志，上可以序三光，下可以平九土，存则位不充其德，没则荣不逮其身，命矣夫！夫人范阳郡太君卢氏，故岐山丞元瑾之女。恭俭之德备，贞信之教兴，妻道母仪，自家刑国。享年七十有六，开元六年十一月丁未，终于洛阳之宣教里。八年五月丙子，合葬于漳北之神冈，礼也。

　　初咸亨中，王师征辽，公参是军事。友人太原王守义遇疫于海东，路艰寇阻，兵危势急，公独颠沛致丧，归其井邑。其在安州也，朝廷以公精达法理，乃命复囚剑南。梁岐冤系，动盈千百，丹笔所详，十全八九。其舍生徇义，反已施仁，皆此类也。礼莫重乎饰终，于见其不朽矣；善莫大乎余庆，于知其有后矣。四子：伯玉、仲容、叔献、季良，泣血衔恤，视天若堕，俾予作颂，式昭遗烈。铭曰：

　　旷哉陆公，睹奥臻妙。文雄外炳，清明内照。
　　从政本仁，资忠移孝。不言而理，正身作教。
　　才何富之？命何负之？居丧荣毁，遭疾栖迟。
　　垂彼云翼，落此盛时。殁后荣进，终延赠宠。
　　德之休明，位匪为重。嗟嗟千载，贤士之陇。

　　▼唐故瀛洲河间丞崔君神道碑

　　蛟龙蟠乎沼，无云雨而不翔；君子志于道，无运命而不彰。然则变化者是神灵之末，富贵者非德行之本。守其贞，乐其分，不其至矣？世有人焉。

　　君讳漪，字某，博陵安平人也。在唐为姜姓，炎帝之孙也；在周为崔氏，齐侯之胤也。遥源长发，洪河之水接于天；层盘列秀，太行之山拒于海。东观所以美其文宗，北州所以贵其清族。魏冀州刺史简公讳纂，君之高曾祖也；齐散骑常侍讳般，君之祖也；隋大理少卿讳世立，君之大父也；故祁阳令讳杭，君之皇考也。

　　承百代之隆庆，总五德之清淳，孝友忠肃，宣慈恭俭，好古博雅，邻几亚圣。盈而若虚，漠而无象，非夫入周公之庙，升孔子之堂，则宪章礼乐，鲜得其门而睹矣。弱冠以门胄入国学，举进士。母弟汲，亦以明经同年擢第。大理卿张公文瓘，人伦之表也，目君曰：“昔两刘并举，以为骋二龙焉；今两崔齐飞，可谓仪双凤矣。”搢绅景慕，憧憧往来，徙宅就居，投刺成市，若众流之赴壑也。及亲而仕，盘桓利贞，解褐泽州晋城尉，降为光州安乐尉，换蕲州黄梅尉，转河间丞。凡更三尉，佐四邑，体公绰之不欲，励伯夷之高操，临事以简，御人以宽，虽为小政，必有可观。故八使巡风，再荐清白。河上遗老，江滨旧吏，吟咏余声，祖述前事，人到于今称之。若夫碧树烟蔼于江潭，红荷藻耀于泽畔，宝贝烟花于空浦，明玉美润于断岸，不为珍舆瑶辇之饰，前殿后池之玩，诚自得焉，必将有赏心之所叹也。况乎殿邦光国之宝，樽俎柱石之器，道为帝者师，言为天下利。已而税远驾于穷辙，顿高才于下位，亦无懵焉，固将有知音之所欷也。垂拱元年，奉使上都，遘疾终于时邕里之旅馆，享年六十有二。

　　夫人河东裴氏，湖州治中怀俭之孙，滁州司马昉之女也。禀训华室，作合高门，嗣徽先姑，克和娣妇，德容之盛，图传罕有。丧亲过哀，蕣华朝落。仪凤中卒于郑，春秋二十有八。长安三年春二月，合葬于金谷乡邙山之阳，礼也。北据高冈连陇，南面大道禁林，上国皇州，川原指掌，仙门宰树，碑阙相望，玄灵嘉之，是安是宅。嗣子曰用，景龙中爵安平县子，职兵部侍郎。夙遭闵凶，不承诲诱，慎终追远，克家用誉。蒙圣主拔奇赏异，绝等超伦，三顾赤墀之下，一举青云之上，禄廪所资，吉蠲致美，实先人宥十世、降百祥之所及也。永惟官不达者，身不登乎明堂；行不夸者，名不书乎史册。则韬光隐德之绪，俾后代将何述焉？夫铭景钟，称茂代，彼大夫之事；篆丰石，扬令名，此孝子之志。辞曰：

　　维岳建国，厥生炎帝。维师尚父，谅彼武王。
　　古人言曰：必齐之姜。齐之丁公，后有崔子。
　　因邑命族，世济其美。黄鹄倚歌，雕龙擅史。
　　倬哉嗣武，含章挺生。以蒙养正，用晦而明。
　　混之不浊，人莫能名。学以崇道，文以慰志。
　　垂其云翼，坦然卑位。禄逮吾亲，荣非我仕。
　　皇皇上帝，建官惟贤。有人在下，胡宁舍旃。
　　孰云辅德，曾不永年。展矣邦媛，宜其家室。
　　友如乐谐，皎如月出。重壤既兆，终天偕毕。
　　北陵坟丘，松槚千秋。金碑石楼，祗令人愁。
　　东都城郭，通涧缠洛。飞桥连阁，金管迭作。
　　人世之传然兮，山川之宛然兮，德音之缅然兮。

　　▼故洛阳尉赠朝散大夫马府君碑

　　君讳某，字某，扶风人也。其先伯益赞禹，中衍御殿。在周曰嬴姓，在晋曰赵。上卿以人归政，将军以马服为姓。缉熙乎平通重合，焜耀乎伏波中水。我高祖汾州刺史讳归欢，我大父鹰扬郎将讳仕干，严考获嘉令讳果，济美惟旧，寘德于君。君幼而瑰奇，长有规操，乐道稽古，升堂睹奥。伯父匡武抚之曰：“亢宗保家，吾有望尔。”悉以先人家牒图传付之。入太学，举明经，补巴西尉，内忧去职。君四岁而孤，重集于蓼，因心孺慕，名教同伤。归次葭萌，江溢毁道，攀轜号恸，涛为之却。蜑人哀之，胥栈而济。释服，调襄阳尉，主进鱼，家绝鲜食，州将鲁王俾盘二百鱼，时其亡也，遗之，夫人以辞，君还拜受。使复，王曰：“非惟是夫，又亦贤妇。吾尝其一，得其二善焉。”

　　长史卢幼孙悦是奖也，举君清干有闻，授清城尉。未往，且有后命，为河西营田判官。物土穑人，藁榖洋羡，皇揆其懋，考绩登焉。程务挺之军灵夏也，咨君运筹，乘递入幕，获虏数百，欲剿罄之。君谏曰：“王者之师，将德是以。讨叛惟武，携远在宽。搏牛之虻，不可破虱，未擒伏念，何逞累囚？”乃止。

　　师归，策勋上柱国，改温县尉。永淳阻饥，广提中外，绝甘分少，约已周人。既丧好逑，室无嬖御。夫人张氏，詹事丞师寂之女也。敬事皇姑，能佐君子，娠有胎教，宗如乐谐。前志之美，多所阙载。绛郡夫人王氏，则天圣后姑之女子，而夫人之母也。尝曰：“妇则女训，吾女有焉。”享年不永，玄发徂落。时君之伯姊归宗，夫人推居廨寝事之，而躬处下室。及亡，设几筵于正寝。惟明灵以女公之故，凭巫通梦，屡寝为辞，举家恳启，久而后定。嘻！生则尽礼，死而知让，殆其神不昧乎。温秩满，转洛阳尉。当周之兴也，版都社，泽郊庙，粉神岳，僎明堂，京毂回环，日不暇给。又敕君专总徒匠，凡三百有余旬。藴劳成疾，怀忧损寿。

　　永昌元年孟夏辛卯卒官，春秋五十有七。帝用悼之，赠朝散大夫，旌淑纪庸礼焉。

　　龟玉在山，泉为国宝，以其灵与瑞；君子居下位而上达，以其名与义。夫是之宠，有由也哉！葭萌之戚，昭其孝也，杨侯息浪，异类胥感。襄阳之馈，炽其洁也，德形于家，声闻于外。塞垣之谠，植其仁也，众俘頼全，将不为暴。重屋之役，底其勤也，没而益荣，朝不弃力。有一于此，犹为令德，况备举乎？岂其身将施其后？厥子构、据、择，皆国之良也，为有后之，其在是乎？征构职太子仆。景隆初宰长安，永惟考袭朱芾，已佩葱珩，母氏早逝，而荣不及，乃让赐阶，乞封先妣。天子怜之，制赠夫人清河县太君。人谓长安能报恩矣。《诗》云：“欲报之德，昊天罔极。”报恩之谓也。

　　马氏之墓，世在扶风。清河之丧也，卜宅于洛阳邙山麓。后君捐馆，因窆其所。夫人穴于兆之甲，大夫竁于域之庚。今龙集戊申，将返葬故国，君执友礼部侍郎严善思谂之曰：“夫子之逝，一终八辰，精气其存，亲壤石矣。吾尝相二土，从新其愈乎？且不恋本达，不合葬古，神尚休，无或变。有梦先君者，与其言叶。”于是祗率嘉话，即安成规，埋双坟，沟四堑，傍建祠宇，前勒丰碑。茫茫天地，永怀长毕。谁居后之人，匪惟是四时蒸荐之事，所以观百代祖宗之烈。其词曰：

　　昂昂大夫，有邈其致。洽闻肤敏，赒穷锡类。
　　孝实回川，清能改位。佐邑惟五，安人则四。
　　多稼穰边，昌言扈帅。比义后稷，勤官没地。
　　歔欷天朝，毳衣以遂。我有合德，追启清河。
　　宜家族揉，主祭神和。亲戚光贵，剑盖金歌。
　　相从先后，乐此山河。

　　▼常州刺史平贞昚神道碑

　　﹛梦远案：平贞昚，即平贞慎，昚为古慎字，多用于人名。张说集原作贞眷，当是转抄笔误。﹜

　　公讳贞昚，字密，一字间从，燕国蓟人也。盖晋之公族有韩国者，列于世家；韩之余子食平邑者，因为氏姓。有汉丞相，改造绣衣；在魏蓟侯，宅兹玄社。故瓜瓞绵于三辅，枝叶盛乎两燕。魏、齐之间，世济其美。公即北齐司空公鉴之曾孙，秘书郎子敬之季孙，故偃师令直容之叔子。钟积庆之洪胤，包太和之粹灵。敦庞沉静，直方简易，仁义根心，政理率性，度以礼义，文以诗书。户部尚书清河崔知悌，朝望人伦，公之文友，深赏延誉，远近宗焉。始以司成馆进士补卢州慎县尉。刺史卢宝胤举器藏下寮，转冀州大都督都府曲沃县尉，换晋州洪洞县主簿。北平阳道昕，气尚标举；河东裴知礼鉴裁精别。阳推以孝友资身，裴亦荐以经邦兴化。徙雍州新丰县尉，卢少儒引为检点判官，差卒选校，小大推允，休议登闻，擢监察御史里行，奉使黔中监选。

　　有牂牱谢凤节仁奏罢汉官，专任首领，公上其挟奸树党，俶扰藩落。天子悟焉，再使置吏。远夷骚而旋定，旧贯改而复完。又駉牧在野，攘窃是繁，耗以岁月，莫之禁御。公轺车上陇，群慝毕露，表监官斛斯果之辈，夺职者九人，没赃者万计，牧圉知禁，思无邪矣。开耀间，吐蕃侵境，师旅不给，乃购运酬勋，募耕入选，利之所聚，诈亦居焉。公与大理正王守一，于河、兰、鄯、郭四州，推获僦籴王希古、卢种、王诞其徒二千余人，正处其罪，爰得我直。授监察御史，内艰去职，居丧过毁，死孝贻忧。

　　光宅初，肇延两台，分典百郡。服阕，授右台监察御史，巡察河南，澄清郡邑，升贤弊罪，能执其中。类功最，加两阶，拜右肃政殿中侍御史。郎官法天，古难其选，固美斯在，再拜司勋员外郎。永昌中，遭凶党网罗，为周兴所奏，贬温州固安令。州特举清白，改鸿州栎阳令。邑多猾人，屡宰败驾，公威简有素，诚结无欺，率是而行，人用不扰，狱行自静，狼戾反悫。诏书嘉誉，加朝散大夫。又罗密徒贝锦，为河内所鞫，降括州员外司仓。寻而事白，进吉州司马。神龙中兴，官反旧政，穷鳞沛而纵壑，坠羽翼而顺风，拜司门郎中兼卫王司马。无何，正除卫王司马，拜太子左庶子。以节愍之祸，出为涪州刺史，未往，又转卢州刺史。致仕久之，景隆中，复起左谕德，兼荣文馆学士。诏曰：公缙绅耆彦，操履清淳，令誉播于始终，嘉绩宣于中外。储闱论谕，雅望尤高，宜申朝典，俾加徽服。可银青光禄大夫。又摄詹事、东都留守，拜常州刺史。居岁余，优诏致仕。享年八十若干，先天元年仲冬，薨于河南之正平里第。遗令近地便葬，敛以终服。开元二年冬，卜葬于伊阙之西，夫人河东县君柳氏祔焉，礼也。

　　公出入四朝，历官二十。其进也，皆择能录勤，惟德是与；其退也，必含垢受屈，在涅不缁。子文之量，从可知矣。凡撰纯孝、友悌传各一篇，以匡储后；撰《先君亲友传》十六卷，以笃故旧；撰家谱、志各十卷，以明系本；撰《河南巡察记》十卷，以辨风俗。非通理博物，立诚锡类，其孰能见志以著书，因事以设诫，若斯之盛也！有文集十卷，行于代。初公侍祠清庙，有髦士之宜，而先考偃师，赠蒲州长史，自祖考三叶，茔无碑记。公咨诸通儒，而追建铭碣，幽赵之士，以为美谈。

　　夫为子则颂德以尊祖，饰终以荣亲，孝之大也；为臣则不枉毫发以顾私，不避豺狼以挠法，忠之至也；洁志则利不涉口，欲不萌心，清之源也；履道则不俛眉以悦势，不屈色以苟容，正之方也。《诗》曰：“仲山甫举之，公有其德。”《传》曰：“左丘明耻之，公有其直。”总是四善，远齐二贤。于是芬苾令问，优游眉寿，惠风激于胜流，丕绩敷于哲后。然以忤彼权贵，保兹介特，不登三阶，以正四国，贞白之似，忾焉太息。其孤总、授，充穷泣血，靡所寘怀，俾余作颂，布哀丰石。恭惟先人之寮友，常奉长者之话言。公雅珍确实，不尚华靡，敬慎风规，直纪行事，业广词编，万无髣髴。少子授八分之妙，独善当时。公平日惠爱，故存之刊刻。词曰：

　　峨峨淑德，先生休命。履孝蹈忠，含清体正。
　　如玉之洁，如金之炼。高明洵美，学以润之。
　　官方正事，静以镇之。严严宪府，公三峻之。
　　赫赫储宫，公三训之。道有行废，时有泰否。
　　三入三出，无愠无喜。鼔缶而歌，悬车致仕。
　　全归葬俭，允也君子。西山悠悠，东川悠悠。
　　云过坟阙，风荡松楸。人亡道存，荣往哀留。
　　贻世作则，行归于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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