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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卷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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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宗繇康邸使北庭,开大元帅府于相州,继登宝位,再造王室。一时霸府攀附,自汪丞相伯彦而次。建炎初,诏省记事迹,成书来上,付之史馆。其间所纪符瑞,如冰泮复凝,红光如火云覆华盖,其类不一。独诸路文书申帅府,或曰康王,或曰靖王。有解拆“靖康”二字,乃“立十二月而立康王”,祥契昭灼如此。时识者谓本朝无亲王将兵在外故事,忽付火元帅之柄于皇弟,盖本天意云。 ◇ 高宗初被命渡河,随军一禆将某善人伦,密云同列曰:“大王神观甚佳,此行必成大事,舍人、观察亦保终吉。但资政气貌甚恶,祸只在旦夕。”资政谓王云也。时以资政殿学士辅行,行至磁州,果被害于应王庙。中书舍人耿延禧、观察使高世则时参谋议于幕府。 ◇ 神宗初出阁,封颍川郡王。既即位,升颍州为节镇。久之,觉其非,遂以许州为颍昌府,人比之芳洲生杜若,吏部侍郎张舜民尔。尝考神宗嘉祐九年授忠武军节度使,封淮阳郡王,治平元年封颍王,三年立为皇太子,初不曾封颍川郡王。政和间,工部侍郎刘嗣明奏:“恭惟神宗皇帝自忠武军节度使、颍王登大位,其忠武军止缘遥领节制,已升为颍昌府。有颍川系受封兴王之地,伏望崇建府号。”遂以颍州为颍川府,依旧顺昌军额,悉符前说。 ◇ 五代时,有僧某卓庵道边,艺蔬丐钱。一日昼寝,梦一金色黄龙食所艺莴苣数畦。僧寤惊,且曰:“必有异人至。”已而见一伟丈夫于所梦之所取莴苣食之。僧视其状貌凛然,遂摄衣延之,馈食甚勤。顷刻告去,僧嘱之曰:“富贵无相忘。”因以所梦告之,且曰:“公他日得志,愿为老僧只于此地建一大寺。”伟丈夫乃艺祖也。既即位,求其僧,尚存,遂命建寺,赐名普安,都人称为道者院,则寿圣皇帝王封之名,已兆于此。 ◇ 高宗自相州提兵渡河,初程宿顿,问地名,以新兴店对。幕府进言:“大王治兵复仇,行绍大统,而初宿新兴,天意若曰:宋室中兴,其命维新。”且以太平兴国中宋捷之语为证。绍兴辛巳,视师江上,至无锡,幸惠山酌泉。泉上有汲桶,桶间书“吴安”二字。吴安,阍隶姓名也。侍卫者偶见之,皆喜谓吴地可安。或云亦尝达于圣听。顷得此说于惠山主僧法皥、普安等,名虽不同,其为佳谶则一也。 ◇ 高宗践阼之初,躬行俭德,风动四方。一日,语宰执曰:“朕性不喜与妇人久处,早晩食只面饭、炊饼、煎肉而已。食罢,多在殿旁小阁垂帘独坐,设一白木桌,置笔砚,并无长物。”又尝诏有司毁弃螺填倚卓等物,谓螺填滛巧之物,不可留。仍举“向自相州渡大河,荒野中寒甚,烧柴,借半破甆盂,温汤泡饭,茅檐下与汪伯彦同食,今不敢忘。”绍兴间,复纡奎画以记损斋,损之又损,终始如一,宜乎去华崇实,还淳返朴,开中兴而济斯民也。 ◇ 绍兴二年,修建康府行宫,以《图》进呈,被旨:“可只如州治修盖。一殿之费,虽未为过,而廊庑亦当相称,则土木之侈,伤财害民,何所不至?象箸之渐,不可不戒。”由是制度简俭,不雕不斵,得夏禹卑宫室之意。 ◇ 朱弁,新安人。建炎戊申岁,副王伦使金,被留,馆于云中。绍兴壬子岁,王先得还。至绍兴癸亥,约和已定,朱方南归。尝著《曲洧旧闻》云:“仁宗时最先言皇嗣者,明州鄞县尉,不记其姓名。阅岁久之,又经此丧乱,史家亦不复载,为可惜。” 辉绍兴间得娄寅亮奏札曰:“先正有言,太祖舍其子而立弟,此天下之大公也。周王薨,章圣选宗室子育之宫中,此天下之大虑也。仁宗皇帝感悟其说,诏英宗入继大统。文子文孙,宜君宜王,遭罹变故,不断如带。今有天下者,独陛下一人而已。恭惟陛下克己忧勤,备尝艰险,春秋鼎盛,自当则百斯男。属者椒寝未繁,前星不耀,孤立无助,有识寒心。天其或者深戒陛下,追念祖宗公心长虑之所及乎?崇宁以来,谀臣进说,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属,余皆谓之同姓,致使昌陵之后,寂寥无闻,奔迸蓝缕,仅同民庶。臣恐祀丰于昵,仰违天鉴,艺祖在上,莫肯顾歆。此二圣所以未有回銮之期,强敌所以未有悔祸之意,元元未有息肩之时也。欲望陛下于子行中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,视秩亲王,使牧九州,以待皇嗣之生,退处藩服。更加广选宣祖、太宗之裔,材武可称之人,升为南班,以备环列。庶几上副在天之灵,下系人心之望。臣本书生,叨擢科第,白首选调,垂二十年。今将告归,不敢终嘿。位卑言高,罪当万死,惟陛下裁赦。” 娄初不知其出处,近闻乃温州人,字陟明,擢政和二年进士乙科,曾任察官。属乡邦大浸,父子皆没于水。或云论事之疏,不止于此。 ◇ 高宗即位于南京,肆赦文有两本,首尾皆同。如“道君发德音而罪已,退辞履位之尊;乾龙以震长继天,首正误国之罪。悉捐金币,分割膏腴。思爱惜于两朝,忍轻加于一矢。生灵受赐,夷夏闻风。方结衷言,既驱车而北渡;未寒口血,复拥众以南侵。慨溪壑之无厌,昧蜂虿之有毒。廷臣乏策,敌使诡和。款貔虎以退师,致金汤之失险。肆令敌骑,荐食都畿”等语,与今所传本异,盖时有忌器之嫌也。皆太常少卿滕康行,滕后签书枢密院,南京人。 ◇ 哲宗御迩英阁,召宰执暨讲读官讲礼记,读宝训。顾临读至汉武帝籍提封为上林苑,仁宗曰:“山泽之利,当与众共之,何用此也?”丁度对曰:“臣事陛下二十年,每奉德音,未始不本于忧勤,此盖祖宗家法尔。” 读毕,宰臣吕大防等进曰:“祖宗家法甚多,自三代以后,唯本朝百三十年中外无事,盖由祖宗所立家法最善,臣请举其略。自古人主事母后,朝见有时,如汉武帝五日一朝长乐宫。祖宗以来,事母后皆朝夕见,此事亲之法也。前代大长公主用臣妾之礼,本朝必先致恭,仁宗以侄事姑之礼见献穆大长公主,此事长之法也。” 上曰:“今宫中见行家人礼。” 大防等曰:“前代宫闱多不肃,宫人或与廷臣相见,唐《入阁图》有昭容位。本朝宫禁严密,内外整肃,此治内之法也。前代外戚多预政事,常致败乱,本朝母后之族皆不预,此待外戚之法也。前代宫室多尚华侈,本朝官殿止用赤白,此尚俭之法也。前代人君虽在宫禁,出舆入辇,祖宗皆步自内廷,出御后殿,岂乏人力哉?亦欲涉历广庭,稍冒寒暑尔,此勤身之法也。前代人主在禁中,冠服苟简,祖宗以来,燕居必以礼。窃闻陛下昨礼毕,具礼服谢太皇太后,此尚礼之法也。前代多深于用刑,大者诛戮,小者远窜,唯本朝用法最轻,臣下有罪,止于罢黜,此宽仁之法也。至于虚已纳谏,不好畋猎,不尚玩好,不用玉器,饮食不贵异味,御厨止用羊肉,此皆祖宗家法,所以致太平者。陛下不须远法前代,但尽行家法,足以为天下。” 上甚然之。列圣家法之盛,大臣启迪之忠,皆可书而诵也。 ◇ 元祐大婚,吕正献公当国,执议不用乐。宣仁云:“寻常人家娶个新妇,尚点几个乐人,如何官家却不得用?”钦圣云:“更休与他懑宰执理会,但自安排着。”遂令教坊、钧容伏宣德门里。皇后乘翟车甫入,两部阑门,众乐具举。久之,伶官辇出赏物,语人曰:“不可似得这个科第相公,却不教用。”实录具书纳后典礼,但言婚礼不贺,不及用乐一节。王彦霖系年录载六礼特详,亦不书此。 ◇ 宰臣吕大防等言:“昨奉圣旨宣谕,皇帝纳后有期,已令入内侍省检举施行者。伏以塗山启夏,渭涘兴周,予娶度土之辰,亲迎造舟之地。若稽盛典,适契亨期。将开前寝之模,宜谨曲台之议。恭惟皇帝陛下天锡仁孝,日新光明。躬亲万几,虽禀东朝之训;表帅九御,尚虚中壸之尊。伊欲迓于家邦,必先正其服位。太皇太后殿下念宗祊之奉,笃风教之先,历询庆门,咨求淑媛。将恊定祥之兆,当陈备物之严。嘉命惟行,体二仪之判合;旧章可举,在《六礼》之亲成。自纳采至于告期,繇命使讫乎上礼。车服有等,币贽有常,古今相沿,方册具载。臣等不胜大愿,伏望诞颁明诏,豫敕奉常,考沿革于前王,参节文于通礼,制为成式,付在有司。衮冕谷圭,益重谨昬之义;金根騩马,悉全象物之宜。足以彰有命之自天,知得贤之配圣。善承亿载,流化万方。凡在怀生,率同大庆。” 太皇亦降答诏。前辈谓元祐纳后礼制视天圣、景祐,讨论特为详备。天祐皇家母仪得昭慈之贤,其后拨乱返正,翊戴中兴之主,功参十乱,兹谨具著焉。 ◇ 国朝配享功臣于太庙横街南,东西相向设位。太祖室:赵普、曹彬。太宗室:薛居正、石熙载。真宗室:李流、王旦、李继隆。仁宗室:王曾、吕夷简。英宗室:韩琦、曾公亮。神宗室:富弼、曹伟。哲宗室:司马光。徽宗室:韩忠彦。高宗室:吕颐浩、赵鼎、韩世忠、张俊。视祖宗文武臣各用二人侑食。盖中兴将相勋烈之盛,不得而遗也。 ◇ 天圣初元,内出圣祖神化金宝牌,令景灵宫分于在京宫观寺院及外州名山圣迹之处。牌长三尺许,厚寸余,文十二,曰“玉清昭应宫成,天尊万寿金宝”,背文五,曰“永镇福地敕”。其周郭隐应虬龙花葩之状,精彩焕耀。封以绛囊,盛以漆匣。或云用王居正药金所制。凡不经兵革州郡,皆宝藏之。辉尝见于上饶天庆观,盖留龙虎山。 ◇ 顷见唐人官告,印文细如丝发。本朝印文粗厚,漫泐迟速,虽系官府事之繁简,旧传唯三司、开封为省府,事最繁剧,所用印岁一易。今学士院印乃景德年铸,在京百司所用,无如此久者。 ◇ 旧制,凡罢官三月不赴部选集者有罚。辉见耆旧云:“承平时,州县多阙官,得替还乡,未及息肩,已竭蹶入京,授见次即趣赴上,一季半年,已为远阙。到国门即入朝集院支俸,差剰员,破官马,事事安便。与今异矣。” ◇ 政、宣间,掌朝廷书诏者,朝士常十数人,主文盟者,集众长而成篇。靖康垂帘告天下手书,出太常少卿汪藻笔。绍兴间,婉容刘氏进位贵妃,亦特命监察御史王纶草制。或云时宰与王同里,欲其沾赐金,故临期特畀权内制。 ◇ 苏东坡言:少时与父并弟同读富韩公《使北语录》,至于说大辽国主云:“用兵则士马物故,国家受其害;爵赏日加,人臣享其利。故凡北朝之臣劝用兵者,乃自为计,非为北朝计也。”三人皆叹其言明白,切中事机。老苏谓二子曰:“古人有此意否?”坡对曰:“严安亦有此意,但不明白。”老苏笑,以为然。 辉观《三国志·顾雍传》,孙权时,沿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,多陈便宜,有所掩袭。权以访雍,雍曰:“兵法戒于小利,此等所陈,欲邀功名而为其身,非为国也。” 又读《通鉴》,唐武德五年,突厥犯边,郑元璹诣颉利说之曰:“唐与突厥风俗不同,突厥虽得唐地,不能居也。今虏掠所得,皆入国人,于可汗何有?不如旋师,复修和好,可无跋涉之劳,坐受金币,又皆入可汗府库,孰与弃昆仲积年之欢,而结子孙无穷之怨乎?”颉利悦,引兵还。 开元六年,吐蕃求和。忠王友皇甫惟明求奏事,从容言和亲之利,明皇未然。惟明力言“边境有事,则将吏得以因缘盗匿官物,妄述功状,以取勋爵,此皆奸臣之利,非国家之福。”乃许其和。盖皆祖述严安之言也。后东坡载其说于《郑公神道碑》之首。 〔张文定公当仁庙时,《论人臣劝用兵》,亦有“事成身蒙其利,不成则陛下任其患”之语。〕 ◇ 选人改秩,今当员多阙少时,须次动六七年,咸云考无玷阙,方幸寸进,戞戞乎难哉!近制,改京官岁有定额,且减荐数,有凭借者,亦不待求而得之。每患艰得职司,若止许用职司一员,庶俾孤寒均得应格。昔有胡宗英者,该磨勘,引见日,仁宗惊其年少,举官踰三倍。阅其《家状》,父宿见任翰林学士,乃叹曰:“寒畯安得不沉滞?”遂降旨止与循资。 熙宁间,一选人以贵援得京官,削十三纸。引见日,神宗云:“有举状一十三纸者是甚人?特与改次等官。”于是权势耸然。幕职州县官以荐改京官者,其数如格,则移刑寺问,举者无罪故,乃得磨勘,而注籍以待引见。至引见,又移问如初,有罪故而不足于数者,辄罢去。考功郎赵屼请勿再移问,从之。仁人之言也。屼乃清献公之子。 ◇ 国家庆寿典礼,千古未闻,锡类施泽,下逮士庶,妇人高年,亦如版授,诚不世之恩也。然增加年甲,伪冒寖出,向来台臣固已论列,而严保任之制。近见一文士作《温阳老人对》,切中此弊。其辞曰: 温阳之山有老人,行年一百二十矣。淳熙登号之三年,朝廷举行旷世之典,有采樵者进而问之曰:“今天子朝太上皇德寿宫,奉玉巵,上千万岁寿,肆大号,加恩区内,无问于己仕未仕之父母,第其年之如诏者而授之官,叟何为而弗与?”老人对曰:“吾未及其年。”樵者曰:“叟年踰期颐,若为而未及?”对曰:“天有二日,人有二年。有富贵之年,有贫贱之年。富贵之年舒以长,贫贱之年促以短。吾自幼至老,未尝识富贵之事。身不具毛褐,不知冰绡雾縠之为丽服也;口不厌藜藿,不知熊蹯豹胎之为珍羞也。目不睹靡曼之色,而蓬头齞唇之与居;耳不听丝竹之音,而峣歌牧啸之为乐。今吾虽阅一百二十二年之寒暑,而不离贫贱。若以二当一,则吾之年始六十有一,与诏不相应,是以为未及,又何敢冒其官?”曰:“今之世,有年未及益其数,求以应诏者,朝廷亦官之,何也?”对曰:“彼富贵者也,吾固言之矣。是所谓以一而当二者也。其学寗越之徒欤?吾侪小人,不敢求其比。”樵者笑而退。 辉既得其说,窃惟主上孝奉三官,十年一讲盛礼,鸿恩锡类,方兴未艾,在位者其思有以革之,庶几名器增重,不致冒滥,人得以为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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