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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卷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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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炎元年五月一日,高宗即位赦书:“一应蔡京、童贯、王黼、朱勔、李彦、王师成、谭稹及其子孙,皆误国害民之人,见流窜者更不收叙。”二日,降手诏:“宣仁圣烈皇后保佑哲宗,有安社稷大功。奸臣怀私,诬蔑圣德,著在《国史》,以欺后世。可令国史院别差官摭实刊修,播告天下。其蔡卞、邢恕、蔡懋,三省取旨行遣,仍不得用建炎元年五月一日赦。”议者谓中兴新政,孰先于此,抑推原祸乱之自云。 ◇ 王黼一日在相国寺行香,见蔡京以太师、鲁国公揭榜,序立其下,深有羡慕之色。亲厚者乘间叩之,黼曰:“无他,不谓元长有许大官职。”其人因言:“太宰若能承当一大事,元长官职不难致。”黼识其意,乃身任伐燕之责,后亦致位太傅、楚国公,且许服紫花袍,增益驺导,并张青罗盖,塗金从物,略与亲王等,宠遇埒于京。及夫事变,适开封尹聂山有宿怨,遣武吏追蹑,戕于雍丘辅固村,民家取其首以献,以遇盗闻。议者惜不与童贯辈明正典刑,顾乃回枉如此。同时蔡攸、翛亦赐死。翛闻命曰:“误国如此,死有余辜,又何憾焉!”乃饮药,而攸犹豫不能决,左右授以绳,攸乃自缢而死。或以靖康刑戮为疑,识者云:“祖宗特不诛大臣尔,若首祸贼党,罪恶显著,在天之灵,当亦不赦也。” ◇ 五十年前,有通右府书,称“枢密太尉。”盖旧制文臣为枢密使,皆带捡校太尉。东坡《贺文潞公正位兵府书》亦有“太尉”之称。官称随时改易,不可一概论。元丰前,枢密院奏荐子弟,皆补班行。 ◇ 京城士庶,旧通用青凉伞。大中祥符五年,唯许亲王用之,余并禁止。六年,始许中书、枢密院依旧用伞出入。近时臣僚建议士庶用皂伞者,不闻施行。政和间,亦诏“非品官之家,不许乘暖轿”。武臣任主兵差遣、缘边安抚官、走马承受,并不得乘轿,亦绍圣之制。 ◇ 蒲宗孟左丞,因奏书请官属赏,神宗曰:“所修书谬,无赏。”宗孟又引例,仪鸾司等当赐帛,上以小故未答。右丞王安礼进曰:“修书谬,仪鸾司恐不预。”上为之笑,赐帛,乃得请。卒然一言而当于理。 ◇ 诸疑狱当奏而不奏,科罪如法;不当奏辄奏者,勿坐。此法既行,全活多矣。元丰诏大理兼鞠狱,事多上所付。大理卿韩晋卿独持平核实,无所观望,人以不冤。神宗知其材,凡狱难明及事系权贵者,悉以委晋卿。天下大辟请谳,执政或以为烦,将劾不应谳者。晋卿曰:“听断求生,朝廷之心也。今谳而获戾,谳不至矣。”议者或引唐《覆奏令》,欲令天下庶狱悉从奏决。晋卿曰:“法在天下,而可疑可矜者上请,此祖宗制也。今四海万里,一欲械系待朝命,恐罪人之死于狱多于伏辜者。”朝廷皆从之。韩,密州安丘人。 (凡天下疑狱,并具本末,奏取敕裁。此说既行,凡有奏疑,未尝不免。迨元丰八年,诏:“自今天下州军勘到强盗,情理无可悯,刑名无疑虑,辄敢奏闻者,并令刑部举驳,重行朝典,不得用例破条。”正与前说相反。) ◇ 旧制,沙门岛黥卒溢额,取一人投于海,殊失朝廷宽贷之意。乞后溢额,选年深至配所不作过者移州。神宗深然之,著为定制。乃马默知登州日建明也。 (马子约之父知登州,乞以流海岛溢额之卒移本州牢城,以广好生之德。从之。马梦有告之者:“尔本无子,且无寿,上帝以尔请贷罪人,赐一子,且益寿”云。) ﹛胡案:原作两条,据知不足斋本,下一条为小字注。﹜ ◇ 旧立扁榜,必系以亭堂斋阁之名,今或略去。尝见黄冈所刻《东坡墨迹》一帖云:“新居在大江上,风云百变,足娱老人。有一书斋名‘思无邪斋’。”若欲省文,去下一“斋”字,何不可者?盖亦随时所尚尔。 ◇ 自昔人士皆着帽,后取便于戎服。绍兴丙子,魏敏肃道弼贰大政,一日造朝,预备衫帽,朝退,服以入堂,盖已得请矣。一时骤更衣制,力或未办,乃权宜以凉衫为礼,习以为常。乾道间,王日严内相申请,谓“环一堂而围座,色皆浅素,极可憎,乞仍存紫衫。”至今四十年不改。前此,仕族子弟未受官者皆衣白,今非跨马及吊慰不敢用。 ◇ 士大夫于马上披凉衫,妇女歩通衢,以方幅紫罗障蔽半身,俗谓之“盖头”,盖唐帷帽之制也。笼饼、蒸饼之属,食必去皮,皆为北地风埃设。旧见说汴都细车前列数人,持水罐子旋洒路过车,以免埃壒蓬勃。江南阶衢皆甃以砖,与北方不侔。 ◇ 客有言表章所用字,有合回互处,若危、乱、倾、覆之类。通朝士书,如罪出、忧去,甚至以申谢为叙谢。初以为过,及见元祐一小说,言苏明允作《权书》,欧阳公大奇之,为改书中所用“崩”、“乱”十余字,奏于朝。哲宗尝书郑谷雪诗于扇:“乱飘僧舍茶烟湿”,改“乱飘”为“轻飘。” ◇ 房次律为永禅师,白乐天海中山,本朝陈文惠南庵,欧阳公神清洞,韩魏公紫府真人,富韩公昆仑真人,苏东坡戒和尚,王平甫灵芝宫,近时所传尤众。第欲印证今古名辈,皆自仙佛中去来。然其说类得于梦寐渺范中,恐止可为篇什装点之助。 ◇ 东坡在海外,语其子过曰:“我决不为海外人,近日颇觉有还中州气象。”乃涤砚焚香,写平生所作八赋,当不脱误一字以卜之。写毕,大喜曰:“吾归无疑矣。”后数日,廉州之命至。八赋墨迹,初归梁师成,后入禁中。辉在建康,于老尼处得东坡元祐间绫帕子,上所书薄命佳人诗,末两句全用草圣,笔势尤超逸。尼时年八十余矣。又于吕公经甫少卿家所书伤春词。虞部文甫,少卿父也。二墨迹屡经兵火而尚存,诚宜珍秘。吕乃申公之后。 ◇ 绍兴辛酉,辉随侍之鄱阳,至南康扬澜左蠡失舟,老幼仅以身免。小泊沙际,俟易舟,信步至山椒一寺,轩名重湖,梁间一木牌,老僧指似是乃苏内翰留题。登榻观之,即“八月渡重湖,萧条万象疏。秋风片帆急,暮霭一山孤。许国心犹在,康时术已虚。岷峨千万里,投老得归无”诗也。漶漫尚可读。僧云:“以所处深险,人迹不到,故留至今。”然律诗而用两韵,叩于能诗者,曰:“诗格不一,如李诚之送唐子方,亦两押‘山’、‘难’字韵,政不必拘也。”而坡《岐亭诗》凡二十六句而押六韵,或云无此格。韩退之有《杂诗》一篇,二十六句,押六韵。 ◇ 辉平生四泛大江,备尝艰险,共载生死,系于浮沉之间。每过龙祠,熏炉沥觞唯谨。无屋宇,但植一竿,亦致冥币于中流。至小孤山谒庙,见幡脚及花瓶中小青蛇盘结,举首蜿蜒者甚众。祝者云:“神今日在庙歆享而然。”归舟,夜梦入庙如仪,且口占祝文。既觉,但记“浩若川流,傥不葬于鱼腹;赫然庙貌,尚可荐于豕蹄”一联耳。 ◇ 男子施敬于妇女,男一拜,妇答两拜,名曰夹拜,古礼也。今则不然。古之男女皆跪。《诗》曰:“长跪问故夫。”或问妇跪如何?尝闻海上之国,僧尼妇人皆作男子拜,拜尚不以为异,则跪宜有之。 ◇ 向在建康,于邻人狄似处见其五世祖武襄公收侬智高时所带铜面具及所佩牌,上刻真武像,世言武襄乃“真武神”也。又出使相判陈州吉,身皆五色金花绫纸十七张,晕锦褾袋,犀轴紫丝网皆备。后于友人欧阳儁处得其远祖文忠公,自初进擢至赠谥纶告,一无遗者,可谓故物,不愧郑公之笏,两家其能终保存耶? ◇ 武襄赴陈州,不怿,语所亲曰:“青此行必死。”问其然,曰:“陈州出一梨子,号‘青沙烂’,今去本州,青必烂死。”一时虽笑之,未几果卒。初实戏谈,适会其死耳。似云初无此说,好事者为之。或云当时狄为都人指目,故为是无稽之言,以为笑端。判陈州,竟因疑似。熙宁改元,青子咨入对,上问青征南有遗书否?乃上《平蛮记》及《归仁铺战阵》二图。上乃自为文,遣使即其第祭之。其文具载实录。 ◇ 信安孟王仁仲,酷嗜法书名画,且能别真赝。帅建康日,知先人素从后湖苏养直徵君游,托移书求仇池故砚。苏答云:“抄掠之余,所存百骸九窍耳。平生长物,岂复一毫,况仇池之尤物乎?公殆索我于昔之隐几者也。”孟见之笑曰:“只是不肯见畀尔。”后数年,黄山谷甥洪仲本,托先人以一画致于孟,乃枯枿上一鹰,实山房李公择向书故物补破处。龙眠笔题作钟隐。米元章画史云:李后主号钟山隐居,疑后主笔也。而名画录自有钟隐,南唐人,未知孰是。或谓古画必有对,后闻并归于孟氏。钟隐,天台人,隐于钟山,遂为姓名。李方叔为赵德麟品德隅斋画,备书其艺之妙。 ◇ 韩魏公领四路招讨,驻延安,忽夜有携匕首至卧内者,乃夏人所遣也。公语之:“汝取我首去。”其人曰:“不忍,得谏议金带足矣。”明日,公不治此事。俄有守陴者以元带来纳,留之。或曰:“初不治此事为得体,卒受其带,则堕奸人计中矣。”公叹非所及。元丰间,亦有守边者,一夕失城门锁,亦不究治,但亟令易而入之。继有得元锁来归者,乃曰:“初不失也。”使持往合关键,蹉跌不相入。较以纳带,似得之。岂大贤千虑,未免一失乎?延安刺客乃张元所遣。元本华阴布衣,使气自负,尝再以诗干魏公,公不纳,遂投西夏而用事。迨王师失律于好水川,元题诗于界上僧寺云:“夏竦何曾耸,韩琦未是奇。满川龙虎轝,犹自说兵机。”其不逊如此。熊子服著《九朝通略》,于康定元年书“华州进士张源逃入元昊界,诏赐其家钱米以反间之”。却用此“源”字。 ◇ 嘉祐中,修睦亲宅神御殿,欧阳文忠公言:“祖宗庙貌,非人臣私家所宜有。”罢之。宣和间,朱勔在苏州,即私室建神御殿,奉御容其中,监司、郡邑吏每朔望皆拜庭下。熙宁间,宗室鲁王等亦建神御于本宫。议臣谓:“诸侯不得祖天子,公庙不设于私家。今宗室有祖宗神御,非所以明尊卑、崇正统也,宜一切废罢。”从之。近属王宫,尚有法禁,小臣私室,岂应得为? ◇ 徽宗召天下道术之士,海陵徐神翁亦至。神翁好写字与人,多验。蔡京得“东明”二字,皆谓东明乃向日之方,可卜富贵未艾。后京贬死潭州城南五里外东明寺,比之六贼,独免诛戮。或谓以其当轴时,建居养安济、漏泽,贫有养,病有医,死有葬,阴德及物所致,其然乎?当是时,有司观望,奉行失当,于居飬、安济皆给衣被器用,专雇乳母及女使之类,资给过厚,常平所入,殆不能支,致侵扰行户。宣和初,复诏裁立中制,未几遂废。 ◇ 京之卒,适潭守乃其仇,数日不得殓,随行使臣辈藁葬于漏泽园,人谓得其报。此说止见于《靖康祸胎记》。宣和间,京师染色,有名“太师青”者,迨京之殓,无棺木,乃以青布条裹尸,兹其谶也。 ◇ 京在相位,偶在告未出。有某氏先在两家各生一子,后二子入从,争欲迎母归养,未知适从。事至朝廷,执政无所处,持以白京。京曰:“此亦何难,第问其母,愿归何处”,一言遂决。又一岁,户部欠郊费若干,长贰堂白,京唯唯。期逼,申言之,答以“徐之”。旋闻下文思院铸钱样,亦叵测。时富商大贾在京识事者,惩屡变盐法之害,亟以所蓄算请钞旁,不数日,府库沛然。 ◇ 徽宗尝出玉笺、玉巵以示辅臣曰:“欲用此于大宴,恐人以为太华。”京曰:“臣昔使辽,见有玉盘盏,皆石晋时物,指以示臣,谓南朝无此。今用之上寿,于理毋嫌。”徽宗曰:“先帝作一小台,财数尺,上封者甚众,朕甚嘉之。此器已就久矣,惧人言复兴。”京曰:“事苟当于理,人言不足恤也。陛下当享天下之养,区区玉器,何足道哉!”其不能纳忠,大率如此。 ◇ 京怀奸固位,屡被逐而不去,王黼切忌之,百方欲其去,乃取旨遣童贯偕其子攸往取表。京以攸被诏同至,乃置酒留贯,攸亦预焉。京以事出不意,一时失措,酒行,自陈曰:“京衰老宜去,而不忍遽乞身者,以上恩未报,此二公所知也。”时左右闻京并呼其子为公,莫不窃笑。欲去宰辅取表,自京始。尝考晁错更汉令,诸侯諠哗,错父闻之,从颍川来,谓错曰:“上初即位,公为政用事,侵削诸侯,疏人骨肉,口语多怨公,何谓也?”错曰:“固也。不如此,天子不尊,宗庙不安。”父曰:“刘氏安矣,晁氏危,吾去公归矣。”凡三呼其子为公。史笔书之,亦以表其失言。 ◇ 蔡攸副童贯出师北伐,有“少保节度使”与“宣抚副使”二认旗从于后。次日,执旗兵逃去,二旗亦失之,识者知为不祥。既行,徽宗语其父京曰:“攸辞日奏功成后,要问朕觅念四、五都知,其英气如此。”京但谢以“小子无状”。二人乃上宠嫔,念四者,阎婕妤也。 ◇ 京得东坡《表忠观碑》,读至“天目之山,苕水出焉”,谓坐客曰:“是甚言语?”初不知“某之山某水出焉”,郦元《水经》格也。王荆公得《表忠观碑》,顾坐客曰:“似何人之文字?”又曰:“似司马迁文。”又曰:“似迁何等文字?”又曰:“汉兴诸侯王年表也。”邵溥公济云:“迁死,亡《景帝》《武帝》二纪,《礼》《乐》等书,《三王世家》乃元、成间禇先生补作,非迁之书也。” ◇ 王荆公日录八十卷,毗陵张氏有全帙,顷曾借观。凡旧德大臣不附己者,皆遭诋毁,论法度有不便于民者,皆归于上,可以垂耀后世者,悉已有之,尽出其婿蔡卞诬罔。其详具载陈了斋莹中四明尊尧集。陈亦自谓“岂敢以私意断其是非,更在后之君子审辩而已。”故《神宗实录》后亦多采《日录》中语增修。章子厚为息女择配,久而未谐,蔡因曰:“相公择婿如此其艰,岂不男女失时乎?”子厚曰:“待寻一个似蔡郎者。”蔡甚惭。王、蔡造端矫诬,虽历千百年,众论藉藉如新,矧同时之人,宜乎议之不置,孰谓盖棺事始定耶?前说辉得于叔祖元仲,叔祖视政、宣诸名公为辈行,李丞相伯纪欲以谏官荐,不就。平生所著诗篇,芗林向伯恭为之序。 ◇ 熙宁五年,诏赐新及第进士钱三千缗,诸科七百缗,为期集费。进士、诸科旧用甲次高下率钱,贫者或称贷于人,过于浮费,至是始赐之,后以为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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