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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裔墓志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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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素侯先生墓志铭 康熙三十九年春正月,苞以乡贡就试礼部,而吾师宛平高公遘疾危笃,踰月遂不起,毕含敛。浃旬而苞放斥,以事南归。公之弟若子就而属曰:“铭公者,子为宜。”苞自惟草鄙朴学,少混迹于樵牧之间,知其异于众人之为人者,实自公始。所以教诲扶进、周恤之勤,十年如一日。今其心之勤企而思报者,既无道可以自致,即欲复接公之形貌辞气,而道其忧喜合散之情,终不可得。而公往昔所笃好,惟苞之文章,苞忍不铭?! 公之仁孝大节,与夫文学治行之美,自朝士大夫以及乡里远迩所尝临莅之吏士,皆耳熟焉。至于隐微所蓄积,则虽故旧未能究知,而公亦不欲自明也。公少有至性,生十二年而太公鹏飞先生以吏事被诬谪沈阳,公涕泣号呼,欲上书阙下,请以身代。众皆骇,遽哗笑,以为孺子言,莫与承听者。久之,志不伸,行诀时,泣曰:“儿不能发愤致身使父生还,十年后当独身依戌所,不复言归矣。”自是日夜刻苦于问学,丙辰遂成进士,入翰林。会以地震推恩宽在法者,公请于朝,天子恻然感至情,诏许赎归。而方是时,家无丝粟,乃涕泣曲跪告于同官暨乡人,倾身以营,踰年而太公得归。方是时,公仁孝之声震天下,而终公之身,或有以此誉者,辄颜作于外,蹙然若无以容。公于身所处,确然识其定分,不可以利害夺也。于事物,微见其端,即知其后成败得失。苞尝谓公才识,使尽出之,必卓然如古人之有立。而公常深自晦匿,守法循理,效其职而止,不为峻激过越之行。苞尝从容叩所以,公曰:“吾固知子之不能释然于吾也。吾亲笃老矣,困于忧虞者越数十年,而今乃有一日之安。吾所以自奋者,岂遂无日邪?” 公侍太公至壮且老,容色如婴儿,动静作止语默之间,所以承意观色而处其宜,皆古《礼经》所未尝云。而自公体之,乃知众人之多忽也。 公少善草书,诗词雅健,有古作者风力,可传于后。迩年亦不复置力。侍太公之暇,常居于内,问之仆御,则太夫人好公览杂记,陈说其义,以为欢乐,率以为常故也。太公出塞时,公贫无以为生,昼则从诸昆弟坐列贩鬻,夜中且泣且诵书,每达旦不自觉。严冬常服短布单衣,寝食迷节,气滞腰脊间,遇劳苦忧烦辄作,凡二十余年。已卯冬,太公考终,公方有疾,太夫人命勿备哭踊之礼。公强承命,而痛积于心,数日,气滞处毒发如大盂。医者入视,出而曰:“是气结淤为流痰所注,久远成形于内者,亦数年矣,法不可治也。”疾既笃,一日召苞入视,苞奉公之手,欷歔不自禁。公曰:“子无忧,某虽无禄,亦当终事吾母。”苞为心开。乃踰旬,公竟卒。卒之晨,太夫人就视,犹强笑语,自述旦日所食饮,恐为太夫人忧。由公之殁,溯公之生,公之生也,为无憾于天,而天之所以报公者,于公不为无憾,于知公之始终者,不能使无憾也。公尝分校礼闱,典试秦中,视学大江之南,号为廉直不枉。由通政司右参议五转至大理卿,所司纤细,皆得其理。此当世所共知见,而应列于史氏之籍者,故不具载,而特详其所独知于公者。 公娶夫人田氏,事舅姑一如公所以事父母。始归时,太公未入塞,数年中与公相对辄哽咽,未尝笑语有宽容,先公两月卒。公疾大渐,适值礼部试期,命苞入试,未得与公一言以诀。公平生以古义遇苞,而苞乃以世俗浅意,失师弟子始终之礼,苞之负公,悔有终极邪!志公之墓,亦所以志余隐于不忘也。 公讳裔,字素侯,生于顺治十年六月二十五日子时,卒于康熙三十九年二月十三日酉时。子二:长兆麟,顺天府庠生;次荫寿,早殇。女一,字鸿胪卿太原姜公长子某。 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乡某原。铭曰: 谓公不得于天,胡济屯以亨,而天属之复完? 谓公能得于天,胡将母之不终,而寿命不得以少延? 岂彼苍之无知,抑将留终古之恨,以暴其仁贤? 〔此盖即正集内高公墓碣中所谓“视丧毕为铭归公二弟”者也。先生重作碣文时,或此稿已失,故有“前铭不复记忆”云云。今观此文,较后作事详备,而铭辞则同,因仿欧集《泷冈阡表》之例,重刻此篇云。钧衡识。〕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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