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远书城 > 李白 > 李太白集注 | 上页 下页 |
卷五 乐府四十四首 |
|
▼门有车马客行 〔《乐府古题要解》:“门有车马客行,曹植等皆言问讯其客,或得故旧乡里,或驾自京师,备述市朝迁谢,亲戚雕丧之意也。”《乐府诗集》:“王僧虔《技录》:相和歌瑟调三十八曲中有《门有车马客行》。”〕 门有车马宾,〔一作“客”〕金鞍耀朱轮。 谓从丹〔一作“云”〕霄落,乃是故乡亲。 呼儿扫中堂,坐客论悲辛。 对酒两不饮,停觞泪盈巾。 叹我万里游,飘飖〔萧本作“飘飘”〕三十春。 空谈帝〔缪作作“霸”〕王略,紫绶不挂身。 雄剑藏玉匣,《阴符》生素尘。 廓落无所合,流离湘水滨。 借问宗党间,多为泉下人。 生苦百战役,死托万鬼邻。 北风扬胡沙,埋翳周与秦。 大运且如此,苍穹宁匪仁。 恻怆竟何道,存亡任大钧。 〔《汉书》:杨恽家方隆盛时,乘朱轮者十人。《抱朴子》:出则朱轮耀路。李善《文选注》:“东观汉纪曰:汉制,公侯紫绶,九卿青绶。”《后汉书》:“古者君臣佩玉,尊卑有度。上有韨,贵贱有殊。佩所以章德,服之衷也。韨所以执事,礼之共也。故礼有其度,威仪之制,三代同之。五霸迭兴,战兵不息,佩非战器,韨非兵旗,于是解去韨佩,留其系璲,以为章表。韨佩既废,秦乃以采组连结于璲,光明章表,转相结受,故谓之绶。汉承秦制,用而勿改。”《旧唐书》:“二品三品紫绶,三彩,紫云,赤红,紫质,长一丈六尺,一百八十首,广八寸。”《战国策》:苏秦夜发书,陈箧数十,得太公阴符之谋。宋玉《九辩》: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。吕延济注:“廓落,空寂也。”《唐六典注》:湘水出桂州湘源县,北流历永、衡、潭、岳四州界,入洞庭。陆机诗:昔居四民宅,今托万鬼邻。何晏《景福殿赋》:乃大运之伏戾。贾谊《鵩赋》:太钧播物。如淳注:“陶者作器于钧上,此以造化为大钧也。”颜师古注:“今造瓦者谓所转者为钧,言造化为人,亦犹陶之造瓦耳。”《史记索隐》:虞喜《志林》云:“大钧,造化之神,钧陶万物,品授群形者也。”此诗有“北风扬胡沙,埋翳周与秦”之句,当是天宝末年两京覆陷之后所作。〕 ▼君子有所思行 〔《乐府古题要解》:君子有所思行,陆机命驾登北山,鲍照西上登雀台,沈约晨策终南首,其旨言雕室丽色,不足为久娱,晏安鸩毒,满盈所宜敬忌,与君子行异。〕 紫阁连终南,青冥天倪色。 凭崖望咸阳,宫阙罗北极。 万井惊画出,九衢如弦直。 渭水银河清〔缪本作“清银河”〕,横天流不息。 朝野盛文物,衣冠何翕赩。 厩马散连山,军容威绝域。 伊皋运元化,卫霍输筋力。 歌钟乐未休,荣去老还逼。 圆光过满缺,太阳移中昃。 不散东海金,何争西辉〔萧本作“何曾西飞”〕匿。 无作牛山悲,恻怆泪沾臆。 〔《太平广记》:终南山紫阁峰,去长安城七十里。陕西志:紫阁峰,在西安府鄠县东南三十里,旭日射之,烂然而紫,其形上耸,若楼阁然。杜甫诗云“紫阁峰阴入渼陂”,即此是也。《初学记》:五经要义云:终南山,长安南山也,一名太一。《汉书》云:太一山,古文以为终南山。潘岳关中记云:其山一名中南,言在天之中,居都之南,故曰中南。福地记云:“其山东接骊山、太华,西连太白,至于陇山,北去长安城八十里,南入楚塞,连属东西诸山,周回数百里,名曰福地。”王逸九思:增逝兮青冥。注云:青冥,太清也。天霓,天之边际也。详见明堂赋注。《尔雅》:北极谓之北辰。此以喻天子之居,而言宫阙罗列于其中也。郑玄《周礼》注:方百里为一同,积万井,九万夫。此借用其字,作里巷解。鲍照诗:“九衢平若水。”杨炯诗:“官路直如弦。”《雍录》:“唐都,本隋都也,在汉长安故城东南,南直终南山子午谷,北据渭水,东临浐灞,西次沣水。”《三辅黄图》:“引渭水贯都,以象天汉,横桥南渡,以法牵牛。”《初学记》:“天河亦曰银河。”嵇康琴赋:“瑶瑾翕赩。”李善注:“翕赩,盛貌。”历代名画记:玄宗好大马,御厩至四十万,遂有沛艾大马。命王毛仲为监牧,使燕公张说作駉牧颂。《新唐书》:开元初,马二十四万。至十三年,乃四十三万。其后突厥款塞,玄宗厚抚之,岁许朔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,以金帛市马,于河东、朔方左右牧之。既杂胡种,马益壮。天宝后,诸军战马动以万计。王侯、将相、外戚牛驼羊马之牧布诸道,百倍于县官,皆以封邑号名为印自别,将校亦备私马。议者谓秦汉以来,唐马最盛。十一载,诏二京旁五百里勿置私牧。十三载,陇右群牧都使奏“马牛驼羊总六十万五千五百,而马三十二万五千七百。”《通鉴》:唐自武德以来,开拓边境,地连西域,皆置都督府州县。开元中,置朔方、陇右、河西、安西、北庭诸节度使以“统之。岁发山东丁壮为戍卒,缯帛为军资,开屯田,供糗粮,设监牧,畜马牛,军城戍逻,万里相望。”《汉书》:“讨绝域不羁之君,系万里难制之虏。”伊尹、皋陶以喻美宰臣。卫青、霍去病,以喻美将帅。歌钟,歌时所奏之钟。见《拟恨赋》注。圆光,谓望日之月。《后汉书》:日者,太阳之精。《周易》:日中则昃,月盈则食。《汉书》:疏广,东海兰陵人也。为太傅五岁,上疏乞骸骨。上以其年笃老,许之,加赐黄金二十斤,皇太子赠以五十斤。广既归乡里,日令家共具设酒食,请族人故旧宾客,与相娱乐。数问其家,金余尚有几所,趣卖以共具。曰:“此金者,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,故乐与乡党宗族共飨其赐,以尽吾余日,不亦可乎。”吴均诗:王孙犹未归,且听西光匿。齐景公游牛山,北临其国城而流涕。详见二卷注。沈约诗:那知神伤者,潺湲泪沾臆。《说文》:臆,胸骨也。赩,音释,又音赫。怆,音昌。臆,音益。〕 ▼东海有勇妇(代关中有贞女) 〔按《晋书》关东有贤女乃鼙舞旧曲五篇之一,其辞已亡。关中有贞女当是《关东有贤女》之讹。〕 梁山感杞妻,恸〔萧本作“痛”〕哭为之倾。 金石忽暂开,都由激深情。 东海有勇妇,何惭苏子卿。 学剑越处子,超腾〔萧本作“然”〕若流星。 捐躯报夫仇,万死不顾生。 白刃耀素雪,苍天感精诚。 十步两躩〔缪本作“跳”〕跃,三呼一交兵。 斩首掉国门,蹴踏五藏行。 豁此伉俪愤,粲然大义明。 北海李使〔缪本作“史”〕君,飞章奏天庭。 舍罪警风俗,流芳播沧瀛。 名〔缪本作“志”〕在《列女》籍,竹帛已光荣。 淳于免诏狱,漠主为缇萦。 津妾一棹歌,脱父于严刑。 十子若不肖,不如一女英。 豫让斩空衣,有心竟无成。 要离杀庆忌,壮夫所素〔缪本作“素所”〕轻。 妻子亦何辜,焚之买虚声。 岂如东海妇,事立独扬名。 〔《列女传》:齐杞梁,殖之妻。庄公袭莒,殖战而死,无子,内外皆无五属之亲。既无所归,乃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,内诚动人,道路过者莫不为之挥涕,十日而城为之崩。曹植诗乃云:“杞妻哭死夫,梁山为之倾。”与《列女传》诸书所载殊异。太白用梁山事,盖本曹诗也。《后汉书》:精诚所加,金石为开。苏子卿无报仇杀人事,以此相拟,殊非伦类。按曹植精微篇:“关东有贤女,自字苏来卿。壮年报父仇,身没垂功名。”是知苏子卿乃苏来卿之误也。越有处女,出于南林,善剑术,详见四卷结客少年场注。《史记》:瞋目张胆,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。《左传》:已不能庇其伉俪而亡之。杜预注:伉,敌也。俪,耦也。孔颕达曰:伉俪而亡之,相敌之匹耦。李邕为北海太守,世称李北海,所谓北海李使君,疑即其人也。《后汉书》:“遂作飞章,以被于臣。”沧瀛,谓东方海隅之地。又沧州景城郡、瀛州河间郡,与青州北海郡相邻近,似谓其声名播于旁郡也。曹植诗:“名在壮士籍。”求自试表:“名称垂于竹帛。”吕延济注:“古无纸,史书皆书竹帛。”陆机诗:“竹帛无所宣。”李周翰注:“竹帛,谓史籍也。古人书于竹简及素帛。”《汉书》: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,诏狱逮系长安。淳于公无男,有五女,当行会逮,骂其女曰:“生子不生男,缓急非有益也。”其少女缇萦,自伤悲泣,乃随其父至长安,上书曰:“妾父为吏,齐中皆称其廉平,今坐法当刑。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,刑者不可复属,虽后欲改过自新,其道无由也。妾愿殁入为官婢,以赎父刑罪,使得自新。”书奏,天子悲怜其意,遂下令除肉刑。《列女传》:赵津女涓者,赵河津吏之女也。赵简子南击楚,与津吏期。简子至,津吏醉卧不能渡,简子欲杀之,涓曰:“妾父闻主君来渡不测之水,恐风波之起,水神动骇,故祷九江三淮之神,供具备礼,御釐受福,不胜巫祝杯酌余沥,醉至于此。君欲杀之,妾愿以鄙躯易父之死。”简子曰:“非女子之罪也。”涓曰:“主君欲因其醉而杀之,妾恐其身之不知痛而心不知罪也。若不知醉而杀之,是杀不辜也。愿醒而杀之,使知其罪。”简子曰:“善。”遂释不诛。简子将渡,用楫者少一人,涓攘袂操楫而请,中流为简子发河激之歌,其词曰:“升彼阿兮而观清,水扬波兮杳冥冥。祷求福兮醉不醒,诛将发兮妾心惊。罚既释兮渎乃清,妾持楫兮操其维。蛟龙助兮主将归,呼来渡兮行勿疑。”简子大悦,以为夫人。〕 〔《战国策》:豫让始事范、中行氏而不悦,去而就智伯,智伯宠之。及三晋分智氏,赵襄子最怨智伯,而将其头以为饮器。豫让曰:“士为知己者死,女为悦已者容,吾知报智氏之雠矣。”乃为变姓名,为刑人,入宫涂厕,欲以刺襄子。襄子如厕,心动,执问涂者,则豫让也。刃其捍,曰:“欲为智伯报雠。”赵襄子曰:“义士也。”卒释之。豫让又漆身为厉,灭须去眉,自刑以变其容。又吞炭为哑,变其音。居顷之,襄子当出,豫让伏所当过桥下。襄子至桥而马惊,襄子曰:“此必豫让也。”使人问之,果豫让。襄子曰:“豫子之为智伯,名既成矣,寡人舍子亦已足矣,子自为计。”使兵环之。豫让曰:“臣闻明主不掩人之义,忠臣不爱死以成名。今日之事,臣故伏诛。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,虽死不恨。”襄子义之,使使者持衣与豫让。豫让拔剑三跃,呼天击之,曰:“可以报智伯矣!”遂伏剑而死。〕 〔《吴越春秋》:吴王既杀王僚,又虞庆忌之在邻国,要离乃与子胥见吴王曰:“臣国东千里之人,细小无力,迎风则僵,负风则伏。大王有命,臣敢不尽力。大王患庆忌乎?臣能杀之。”王曰:“庆忌之勇,世所闻也,今子之力不如也。”要离曰:“臣能杀之。臣诈以负罪出奔,愿王戮臣妻子,断臣右手,庆忌必信臣矣。”要离乃诈得罪出奔,吴王取其妻子,焚弃于市。要离奔诸侯而行怨言,以无罪闻于天下。遂如卫,求见庆忌。庆忌信其谋,拣练士卒,遂之吴。将渡江于中流,要离力微,坐于上风,因风势以矛钩其头,顺风而刺庆忌。庆忌顾而挥之,三捽其头于水中,乃加于膝上:“嘻嘻哉!天下之勇士也,乃敢加兵刃于我!”左右欲杀之,庆忌止之曰:“此是天下勇士,可令还吴,以旌其忠。”于是庆忌死,要离渡至江陵,愍然不行,曰:“杀吾妻子以事君,非仁也;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,非义也;贪生弃行,非勇也。夫人有三恶以立于世,何面目以视天下之士!”遂投身于江。从者出之,要离曰:“吾宁能不死乎?”乃自断手足,伏剑而死。 掉:音窕。缇:音题。萦:音荥。〕 ▼黄葛篇 黄葛生洛溪,黄花自绵羃。 青烟蔓长条,缭绕几百尺。 闺人费素手,采缉作絺绤。 缝为绝国衣,远寄日南客。 苍梧大火落,暑服莫轻掷。 此物虽过时,是妾手中迹。 〔葛草,延蔓而生,引长二三丈,其叶有三尖,如枫叶而长,面青背淡,茎亦青色。取其皮沤练作丝,以为絺绤。谓之黄葛者,是取既成絺绤之色而名之,以别于蔓草中之白葛、紫葛、赤葛诸名,不致相混耳。七八月开花成穗,累累相承,红紫色。古前溪歌:“黄葛结蒙笼,生在洛溪边。”葛花红紫,而此云黄花,恐误。绵羃,密而相覆之意。《小尔雅》:葛之精者曰絺,粗者曰绤。谢患连诗:“裁用笥中刀,缝为万里衣。”《汉书》:“及使绝国者。”颜师古注:“远绝之国,谓声教之外。”《汉书》地理志:“苍梧郡,武帝元鼎六年开。日南郡,故秦象郡,武帝元鼎六年开,更名。俱属交州。”颜师古注:“日南,言其在日之南,所谓开北户以向日者。”《旧唐书》:“汉武帝开百越,于交趾郡南三千里置日南郡。”唐时所谓日南郡,即驩州也,去西京一万二千四百余里,去东京一万一千五百余里。所谓苍梧郡,即梧州也,去西京五千五百里,去东京五千一百里。俱属岭南道。《诗·国风》:七月流火。毛传曰:“火,大火也。”郑笺曰:“大火者,寒暑之候也。火星中而寒署退。”朱传曰:“火,大火,心星也。以六月之昏,加于地之南方,至七月之昏,则下而西流矣。”末四句,即《周南·葛覃》“服之无斁”意也。羃,音觅。〕 ▼白马篇 〔《乐府古题要解》:白马篇,曹植“白马饰金羁”、鲍照“白马骍角弓”、沈约“白马紫金鞍”,皆言边塞征战之状。按《乐府诗集》:《白马篇》是杂曲歌之《齐瑟行》。〕 龙马花雪毛〔萧本作“白”〕,金鞍五陵豪。 秋霜切玉剑,落日明珠袍。 斗鸡事万乘,轩盖一何高。 弓摧南〔缪本作“宜”〕山虎,手接太行〔缪本作“山”〕猱。 酒后竞风采,三杯美宝刀。 杀人如剪草,剧孟同游遨。 发愤去函谷,从军向临洮。 叱咤经百战〔一作“万战场”〕,匈奴尽奔逃。〔一作“波涛”〕 归来使酒气,未肯拜〔一作“下。”〕萧曹。 羞入原宪室,荒径〔萧本作“淫”,误〕隐蓬蒿。 〔《周礼》:马八尺以上为龙。梁简文帝诗:金鞍照龙马,罗袖拂春桑。《汉书》原涉传: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诸为节气者,皆归慕之。颜师古注:五陵,谓长陵、安陵、阳陵、茂陵、平陵也。班固《西都赋》曰:南望杜霸,北眺五陵。是知霸陵、杜陵,非此五陵之数也。而说者以为高祖以下至茂陵为五陵,失其本意。《北堂书钞》:魏文帝歌辞云:“欧氏宝剑,何为低昂。白如积雪,利若秋霜。”《淮南子》云:宝剑之色如秋霜。《列子》:周穆王大征西戎,西戎献锟铻之剑。其剑长尺有咫,炼钢赤刃,用之切玉如切泥焉。王僧孺诗:朔风吹锦帯,落日映珠袍。斗鸡事,详见二卷注中。《晋书》:南山白额猛兽为患,周处入山射杀猛兽。《西京杂记》:李广与兄弟共猎于冥山之北,见卧虎焉,射之,一矢即“毙,断其髑髅以为枕,示服猛也。”冥山或作宜山,所谓宜山虎也。曹植诗:“仰手接飞猱。”李善注:“凡物飞,迎前射之曰接。”尸子:“中黄伯曰:‘予左执太行之猱,而右搏雕虎’。”榖粱传:“孟劳者,鲁之宝刀也。”《后汉书》:“杀人如刈草然。”《汉书》:布衣游侠剧孟、郭解之徒,驰骛于闾阎,权行州域,力折公卿,众庶荣其名节,觊而慕之。《史记正义》:《括地志》云:“函谷关在陕州桃林县西南十二里,秦函谷关也。”图记云:“西去长安四百余里,路在谷中,故以为名。”《雍录》:“秦函谷关,在唐陕州灵宝县南十里。灵宝县者,汉弘农县也。汉函谷关,在唐河南府新安县之东一里,盖汉世杨仆移秦函谷关而立之于此也。以比秦旧,则移东三百七十八里。自此关移在新安县,而秦关之在灵宝者废矣。”又云:“自潼关东二百里,至陕州灵宝县,则秦函谷关也。自灵宝县东三百余里,至河南新安县,则汉函谷关也。”《旧唐书》:临洮军在鄯州城内,管兵万五千人。《南史》:檀道济左右腹心,并经百战。《汉书》:灌夫为人刚“直使酒。”颜师古注:“使酒,因酒而使气也。”《韩诗外传》:“原宪居鲁,环堵之室,茨以蒿莱,蓬户瓮牖,桷桑而为枢,上漏下湿,匡坐而弦歌。”谢朓诗:“清淮左长薄,荒径隐蒿蓬。”猱音铙。剧音极。洮音桃,又音叨。〕 ▼凤笙篇 仙人十五爱吹笙,学得崑丘彩凤鸣。 始闻炼气餐金液,复道朝天赴玉京。 玉京迢迢几千里,凤笙去去无穷已。 欲叹离声发绛唇,更嗟别调流纤指。 此时惜别讵堪闻,此地相看未忍分。 重吟真曲和清吹,却奏仙歌响《绿云》。 绿云紫气向函关,访道应寻缑氏山。 莫学吹笙王子晋,一遇浮丘断不还。 〔邢昺《尔雅疏》:“昆仑山记云:‘昆仑山,一名崑丘’。”鲍照诗:“淮南王学长生,服食炼气读仙经。”《神仙传》:“药之上者,有九转还丹,太乙金液,服之皆立登天。”灵枢金景内经:“下离尘世,上界玉京。”注云:“玉京,无为之天也,三十二帝之都。”步虚经:“玉京山在无上大罗天中,玉京之上,七宝玄台,居五亿五万五十五重天最上顶也。”枕中书:“玄都玉京七宝山,周围九万里,在大罗天之上,城上七宝宫,宫内七宝台,有上中下三宫如一。宫城一面二百四十门,方生八行宝树,绿叶朱实,五色芝英,上有万二千种芝,沼中莲花,径度十丈。上宫是盘古真人、元始天皇、太元圣母所治,中宫是太上真人、金阙老君所治,下宫是九天真王、三天真王所治。玉京有八十一万天路,通八十一万山岳洞室。夫以得道大圣众并赐其宫第居宅,皆七宝宫阙,或在名山山岳群真所居,都有八十一万处。古今有言九九八十一万终。天路,玉京山也。”王勃《春思赋》:“狂夫去去无穷已,贱妾春眠春未起。”梁简文帝诗:清讴出綘唇。陆机诗:泠泠纤指弹。《艺文类聚》:关令尹内传曰:关令尹喜登楼四望,见东极有紫气西迈。喜曰:“夫阳气尽九,星宿值合,岁月并王,九十日之外,应有圣人经过京邑。”至期乃斋戒,其日果见《老子》。《元和郡县志》:缑氏山,在河南府缑氏县东南二十九里,王子晋得仙处。《列仙传》:王子乔者,周灵王太子晋也。好吹笙,作凤凰鸣。游伊洛之间,遇道士浮丘公,接以上嵩高山。三十余年后,于山上见桓良曰:“告我家,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。”至时,果乘白鹤至山头,望不得到,举手谢时人,数日而去。琦按:此诗是送一道流应诏入京之作,所谓“仙人十五爱吹笙”,正实指其人,非泛用古事。所谓“朝天赴玉京”者,言其入京朝见,非谓其超昇轻举。旧注以游仙诗拟之,失其旨矣。“餐”与餐同。液,音亦。缑,音钩。〕 ▼怨歌行 〔自注:“长安见内人出嫁,友人令予代为怨歌行。”文选有班婕妤怨歌行,即“新裂齐纨素”一首也。李善注:“歌录曰:《怨歌行》,古辞。言古有此曲,而班婕妤拟之。”〕 十五入汉宫,花颜笑〔一作如〕春红。 君王选玉色,侍寝金〔一作锦〕屏中。 荐枕娇夕月,卷衣恋春〔一作香〕风。 宁知赵飞燕,夺宠恨无穷。 沉忧能伤人,绿鬓成霜蓬。 一朝不得意,世事徒〔一作信〕为空。 鹔鹴换美酒,舞衣罢雕龙〔一作笼〕。 寒苦不忍言,为君奏丝桐。 肠断弦亦绝,悲心夜忡忡。 〔傅玄怨歌行:十五入君门,一别终华发。《楚辞》:玉色頩以晚颜。繁钦定情篇:侍寝执衣巾。何逊诗:掩泣闭金屏。宋玉《高唐赋》:愿荐枕席。李善注:荐,进也。欲亲进于枕席,求亲妮之意也。古乐府有秦王卷衣曲。庾信灯赋:卷衣秦后之床,送枕荆台之上。《汉书》:赵飞燕姊娣从自微贱兴,逾越礼制,寖盛于前。班偼伃及许皇后皆失宠,稀复进见。陆机诗:沉忧萃我心。张铣注:况,深也。孔融论盛孝章:若使忧能伤人,此子不得复永年矣。吴均诗:绿鬓愁中改。司马相如以鹔鹴裘就市人杨昌贳酒,详见四卷注。萧士赟曰:雕龙,谓舞衣上之雕画龙文也。《诗·国风》:忧心忡忡。忡,音冲。〕 ▼塞下曲六首 〔府诗集:“《晋书》乐志曰:‘出塞、入塞曲,李延年造’。”唐人有塞上、塞下曲,盖出于此。〕 五月天山雪,无花祗有寒。 笛中闻《折柳》,春色未曾看。 晓战随金鼓,宵眠抱玉鞍。 愿将腰下剑,直为斩楼兰。 〔天山冬夏有雪,见四卷注。按:《白帖》:笛有折杨柳之曲。释名:金鼓,金禁也,为进退之禁也。太白以玉鞍对金鼓,则金鼓自是一物。有引鼓以进军,金以退军解者,恐未是。《汉书》:楼兰王为匈奴反间,数遮杀汉使。大将军霍光遣平乐监傅介子往刺其王。介子轻将勇敢士,赍金帛,扬言以赐外国为名,至楼兰,诈其王欲赐之。王喜,与介子饮,醉,将其王屏语,壮士三人从后刺杀之,贵人左右皆散走。介子告谕以“王负汉罪,天子遣我诛王,当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。汉兵方至,毋敢动,自令灭国矣。”介子遂斩王当归首,驰传诣阙,悬首北阙下,封介子为义阳侯。〕 其二 天兵下北荒,胡马欲南饮。 横戈从百战,直为衔恩甚。 握雪海上餐,拂沙陇头寢。 何时破月氐,然后方高枕。 〔《宋书》:李孝伯曰:“我今当南饮江湖,以疗渴耳。”《吕氏春秋》:“行人烛过胄横戈而进。”《后汉书》:“余羌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,攻没钜鹿坞,杀属国吏民。段颎追之,且斗且行,昼夜相攻,割肉食雪,四十余日,遂至河首积石山,出塞二千余里。”《汉书》:“大月氐国,本居敦煌、祁连间,至冒顿单于攻破月氐,月氐乃远去,过大宛,西击大夏而臣之,都妫北为王庭。其余小众不能去者,保南山。羌人号月氐。”又《匈奴传》:北狄不服,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。餐,与“餐”同。氐与支同。〕 其三 骏马似〔缪本作“如”〕风飇,鸣鞭出渭桥。 弯弓辞汉月,插羽破天骄。 阵解星芒尽,营空海雾消。 功成画麟阁,独有霍嫖姚。 〔谢灵运诗:鸣鞭适大河。《史记正义》:《括地志》云:“渭桥,本名横桥,架渭水上,在雍州咸阳县东南二十二里。”《雍录》:中渭桥,旧止单名渭桥。水经叙渭曰“水上有桥,谓之渭桥”者是也。后世加“中”以冠桥上者,为长安之西别有便民桥,万年县之东更有东渭桥,故不得不以中别也。陕西通志:西渭桥在咸阳县西南百步,汉武帝造,名便桥,唐名咸阳桥。中渭桥在咸阳县东二十五里,秦时造,所谓“渭水贯都以象天汉,横桥南渡,以法牵牛”者也。东渭桥在高陵县南十里,不知始于何时,或云汉高祖造,以通栎阳之道者也。古来单称渭桥者,大概专指中渭桥也。庾信诗:关山连汉月,陇水向秦城。薛道衡诗:边庭烽火惊,插羽夜征兵。魏武奏事曰:今边有小警,辄露檄插羽。详见二卷羽檄注下。《汉书》:胡者,天之骄子也。《后汉书》:客星芒气白为兵。《初学记》:星光曰芒。杨素诗:兵寝星芒落,战解月轮空。《三辅黄图》:麒麟阁,庙记云:麒麟阁,萧何造。《汉书》:宣帝思股肱之美,乃图画霍光等十一人于麒麟阁。按:“弯弓”以上三句,状出师之景。“插羽”以下三句,状战胜之景。末言功成奏凯,图形麟阁者,止上将一人,不能遍及血战之士。太白用一“独”字,盖有感乎其中欤。然其言又何婉而多风也。飇,音标。〕 其四 白马黄金塞,云砂绕梦思。 那堪愁苦节,远忆边城儿。 萤飞秋窗满,月度霜闺迟。 摧残梧桐叶,萧飒沙棠枝。 无时独不见,泪流空自知。 〔黄金塞,边上地名,未详所在。鲍照诗:“实是愁苦节。”《吕氏春秋》:“果之美者,沙棠之实。”《上林赋》:“沙棠栎槠,华枫枰栌。”张揖注:“沙棠,状如棠,黄华赤实,其味似李,无核。”〕 其五 塞虏乘秋下,天兵出汉家。 将军分虎竹,战士卧龙沙。 边月随弓影,胡霜拂剑花。 玉关殊未入,少妇莫长嗟。 〔《长杨赋》:“天兵四临。”《汉书》文帝纪:“初与郡守为铜虎符、竹使符。”应劭曰:“铜虎符第一至第五,国家当发兵,遣使者至郡合符,符合乃听受之。竹使符者,以竹箭五枚,长五寸,镌刻篆书,第一至第五。”颜师古注:“与郡守为符者,谓各分其半,右留京师,左以与之。”鲍照诗:“留我一白羽,将以分虎竹。”《后汉书》:“坦步葱雪,咫尺龙沙。”章怀太子注:“葱岭、雪山、白龙堆,沙漠也。”鲍照诗:“旌甲被胡霜。”明余庆诗:“剑花寒不落。”《汉书》:“太初元年,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,发属国六千骑,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,期至贰师城取善马。比至郁城,郁城令之引而还。往来二岁,至敦煌,士不过什一二。使使上书言罢兵,天子大怒,使使遮玉门关曰:‘军有敢入,斩之’。”贰师恐,因留屯敦煌。“天子赦囚徒捍寇盗,发恶少年及边骑出敦煌六万人,负私从者不与。行至宛城,宛贵人共杀王贰师,取其善马数十匹,中马以下牝牡三千匹。军还入玉门关者万余人。”〕 其六 烽火动沙漠,连照甘泉云。 汉皇按剑起,还召李将军。 兵〔一作“杀”〕气天上合,鼓声陇底闻。 横行负勇气,一战静妖氛。 〔《史记》:“胡骑入代句注边,烽火通于甘泉、长安。”李陵歌:“径万里兮度沙漠。”按:沙漠亦作沙幕,一曰大碛。汉时谓之幕,唐时谓之碛。在古敦煌郡之外,东西数千里,南北远者千里,绝无水草,不可驻牧,虽鸟兽亦不能居之。鲍照诗:“天子按剑怒。”《史记》:“匈奴入杀辽西太守,败韩将军。于是天子乃召拜李广为右北平太守。匈奴闻之,号曰汉之飞将军,避之数岁,不敢入右北平。”《说文》:“陇,大坂也。”陇底,谓山陇之下。天水郡之大坂,名曰陇坂,亦曰陇底,与此不同。《汉书》:“高皇后尝忿匈奴,群臣庭议,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。”《北史》:“何以报天子,沙漠静妖氛。”〕 ▼来日大难 〔来日大难,即古善哉行也,盖摘首句以命题耳。《乐府古题要解》:“善哉行,古词:‘来日大难,口噪唇干’。言人命不可保,当乐见亲友,且求长生术,王乔、八公游焉。”按《乐府诗集》:王僧虔《技录》:“善哉行乃相和歌瑟调三十八曲之一。”〕 来日一身,携粮负薪。 道长〔萧本作“长鸣”〕食尽,苦口焦唇。 今日醉饱,乐过千春。 仙人相存,诱我远学。 海凌〔缪本作“陵”〕三山,陆憩五岳。 乘龙天飞,目瞻两角。〔缪本作“乘龙上三天,飞目瞻两角。”〕 授以神〔萧本作“仙”〕药,金丹满握。 蟪蛄蒙恩,深愧短促。 思填东海,强衔一木。 道重天地,轩师广成。 蝉翼九五,以求长生。 下士大笑,如苍蝇声。 〔来日,谓已来之日,犹往日也。《韩诗外传》:“干喉焦唇,仰天而叹。”梁宣帝赋:“餐霞永日,静坐千春。”魏武帝诗:“越陌度阡,枉用相存。”《说文》:“存,恤问也。”谢灵运诗:“越海凌三山。”李周翰注:“三山,蓬莱、方丈、瀛洲也。”郑康成《周礼》注:“五岳,东曰岱宗,南曰衡山,西曰华山,北曰恒山,中曰嵩高山。”《庄子》:“蟪蛄不知《春秋》。”陆德明注:“司马云:‘蟪蛄,寒蝉也,一名蝭蟧,春生夏死,夏生秋死’。崔云:‘蛁蟧也,或曰山蟪,秋鸣者不及春,春鸣者不及秋’。《广雅》云:‘蟪蛄,蛁蟧也’。即《楚辞》所谓寒螀也。”《述异记》:“昔炎帝女溺死东海中,化为精卫,其名自呼。常衔西山木石填东海,偶海燕而生子,生雌状如精卫,生雄如海燕。今东海精卫誓水处,曾溺于此川,誓不饮其水。”诗意言人命短促,有如蟪蛄,今蒙恩而授之神药,得使长生,其德深矣。思欲报之,却如精卫衔一木以填东海耳。甚言其德之深,而无以为报也。《抱朴子》:黄帝过崆峒,从广成子受自然之经。蝉翼九五,视九五天子之位,如蝉翼之轻也。《老子》:下士,闻道大笑之。《诗·国风》:苍蝇之声。〕 ▼塞上曲 大汉无中策,匈奴犯渭桥。 五原秋草绿,胡马一何骄。 命将征西极,横行阴山侧。 燕支落汉家,妇女无华色。 转战渡黄河,休兵乐事多。 萧条清万里,瀚海寂无波。 〔《汉书》:“匈奴为害,所从来久矣。周、秦、汉征之,未有得上策者也。周得中策,汉得下策,秦无策焉。当周宣王时,猃狁内侵,至于泾阳,命将征之,尽境而还。其视戎翟之侵,譬犹蚊虻之螫,驱之而已,故天下称明,是为中策。汉武帝选将练兵,约赍轻粮,深入远戍,虽有克获之功,胡辄报之,兵连祸结三十余年,中国疲耗,匈奴亦创艾,而天下称武,是为下策。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,筑长城之固,延袤万里,转输之行,起于负海,疆境既完,中国内竭,以丧社稷,是为无策。”《雍录》:“秦、汉、唐驾渭者凡三桥:在咸阳西十里者,名便桥,汉武帝造;在咸阳东南二十二里者为中渭桥,秦始皇造;在万年县东四十里者,为东渭桥,不知始于何世。唐时颉利所犯者,在便桥之北,谓之西渭桥者是也。”五原郡,汉武帝所置,其后更变不一。至西魏改大兴郡为五原郡,后又改盐州。隋末,为梁师都所据。唐贞观二年,平师都,复置盐州及五原县。天宝元年,改盐州为五原郡。在太宗时,但称盐州,不称五原。史言“突厥颉利建牙直五原之北”,正指五原县也。其地即汉北地郡之马岭县地,西接灵州灵武郡,东抵夏州朔方郡,南界庆州安化郡,北与突厥相距。今约其处,当在宁夏卫界中。若汉之五原郡,领县十六,延袤甚广。在唐时,丰州九原郡、胜州榆林郡,皆其地矣。《汉书》:北边塞至辽东,外有阴山,东西千余里,草木茂盛,多禽兽。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,治作弓矢,来出为冦,是其苑囿也。至孝武世,出师征伐,斥夺此地,攘之于汉北。《括地志》:“阴山在北塞外突厥界。”《史记正义》:《括地志》云:“焉支山,一名刐丹山,在甘州刐丹县东南五十里。”西河旧事:“祈连、燕支二山,在张掖、酒泉二界上,东西二百余里,南北百里,有松柏五木,美水草,冬温夏凉,宜畜牧。匈奴失二山,乃歌曰:‘失我祈连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。失我燕支山,使我妇女无颜色’。”北边备对:《通典》:甘州刐丹县有焉支山,匈奴失之,乃歌曰:“失我焉支山,使我妇女无颜色。”说者曰:“焉支,阏氏也,今之燕脂也。此山产红蓝,可为燕脂,而阏氏资以为饰,故失之,则妇女无颜色。”其说或然也。班固燕然山铭:“萧条万里,野无遗冦。”《汉书》:车骑将军封狼居胥山,禅于姑衍,登临瀚海。如淳注:瀚海,北海名也。正义曰:按瀚海自一大海,群鸟解羽伏乳于此,因名也。耶律楚材曰:伊州之西北有瀚海。此篇盖追美太宗武功之盛而作也。按唐书·突厥传言:颉利可汗嗣立,高祖以中原初定,不遑外略,每优容之,赐与不可胜计。颉利言辞悖慠,求请无厌,所谓“大汉无中策”也。传言武德九年七月,颉利自率十万余骑进冦武功,京师戒严。癸未,颉利至于渭水便桥之北,太宗与侍中高士廉、中书令房玄龄骑六骑幸渭水之上,与颉利隔津而语,责以负约。其酋帅大惊,皆下马罗拜。俄而众军继至,军容大盛,太宗独与颉利临水交言,麾诸军却而阵焉。颉利请和。乙酉,幸城西,刑白马,与颉利同盟于便桥之上,颉利引兵而退,所谓匈奴犯渭桥之事也。传言颉利设牙直五原之北,承父兄之资,兵马强盛,有凭陵中国之志,所谓“五原秋草绿,胡马一何骄”之事也。又李靖传言:贞观三年,突厥诸部离叛,朝廷将图进取,以靖为代州道行军总管,率骁骑三千,自马邑出其不意,直趋恶阳岭以逼之。四年,进击定襄,破之,可汗仅以身遁。太宗谓曰:“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,克复定襄,威振北狄,古今所未有,足报往来渭水之役。”自破定襄后,颉利大惧,退保铁山,遣使入朝谢罪,请举国内附。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,往迎颉利。颉利虽外请朝谒,而潜怀犹豫。靖精选骑一万,赍二十日粮,引兵自白道袭之。师至阴山,遇其斥堠千余帐,皆俘以随军,将逼其牙帐十五里,虏始觉。颉利畏威先走,部众因而溃散。靖斩万余级,俘男女十余万。颉利乘千里马走投吐谷浑,西道行军总管张宝相禽之以献。俄而突利可汗来奔,遂复定襄、长安之地,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汉。此诗所谓“命将征西极,横行阴山侧”以下之事是也。〕 〔或曰:此诗亦可定为泛咏边事,何以决其为专美太宗武功欤?曰:两汉而下,匈奴犯边,未有至于渭桥者。至唐武德年间,始有此事,以此知之。或曰:既美本朝矣,又何以用“大汉”、“汉家”字耶?曰:太白本以唐之初年与颉利和好为非是,而不可直言,故借汉以喻,而叹其失御戎之策也。至“汉家”二字,唐人用入诗章,以为“中国”二字之代称,历宋、元、明皆然,何必滞此为疑耶?洪迈选《万首唐人绝句》,分此诗为三章,顿觉无味,不若合作一首之善。〕 ▼玉阶怨 〔题始自谢朓,太白盖拟之。〕 玉阶生白露,夜久侵罗袜。 却下水精帘,玲珑〔缪本作“朎胧”〕望秋月。 〔《西京赋》:金戺玉阶。宋之问诗:“云母帐前初泛滥,水精帘外转逶迤。”沈佺期诗:“水精帘外金波下,云母窗前银汉回。”萧士赟曰:“水精帘,以水精为之,如今之琉璃帘也。无一字言怨,而隐然幽怨之意,见于言外。晦庵所谓圣于诗”者,此欤?《韵会》:“玲珑,明貌。”阴氏《韵增》云:“朎胧,月光也。”然用“朎胧”,不如“玲珑”为胜。〕 ▼襄阳曲四首 〔襄阳曲,即襄阳乐也。《旧唐书》:襄阳乐,宋随王诞所作也。诞治襄阳郡,元嘉二十六年仍为雍州,夜闻诸女歌谣,因作之。其歌曰:“朝发襄阳来,暮至大堤宿。大堤诸女儿,花艳惊郎目。”裴子野宋略称:晋安侯刘道产为雍州刺史,有惠化,百姓歌之,号《襄阳乐》。其辞非也。〕 襄阳行乐处,歌舞《白铜鞮》。 江南回渌水,花月使人迷。 〔《隋书》:梁武帝之在雍州,有童谣曰:“襄阳白铜蹄,反缚扬州儿。”识者言:铜蹄谓马也;白,金色也。及义师之兴,实以铁骑,扬州之士皆面缚如谣言。故即位之后,更造新声,帝自为之词三曲,又令沈约为三曲,以被弦管。后人改蹄为鞮,未详其义。鞮,音题。〕 其二 山公醉酒时,酩酊高〔一作“襄。”〕阳下。 头上白接䍠,倒着还骑马。 〔《世说》:山季伦为荆州,时出酣畅,人为之歌曰:“山公时一醉,径造高阳池。日暮倒载归,酩酊无所知。复能乘骏马,倒着白接䍠。举手问葛强,何如并州儿?”高阳池在襄阳。强是其爱将,并州人也。《说文》:酩酊,醉也。《广韵》:接䍠,白帽也。酩,音茗。酊,音顶。〕 其三 岘山临汉江,水绿沙如雪〔一作“水色如霜雪”〕。 上有堕泪碑,青苔久磨灭。 〔无和郡县志:岘山,在襄州襄阳县东南九里,东临汉水,古今大路。《水经注》:“岘山,羊祜之镇襄阳也,与邹润甫尝登之。及祜薨后,后人立碑于故处,望者悲感,杜元凯谓之堕泪碑。”《湘中记》:白沙如霜雪。〕 其四 且醉习家池,莫看堕泪碑。 山公欲上马,笑杀襄阳儿。 〔《世说注》:《襄阳记》曰:“漠侍中习郁于岘山南依范蠡养鱼法作鱼池,池边有高堤,种竹及长楸,芙蓉菱芡覆水,是游宴名处也。山简每临此池,未尝不大醉而还,曰:‘此是我高阳池也’。襄阳小儿歌之。”〕 ▼大堤曲 〔按:梁简文帝作雍州十曲,内有《大堤》、《南湖》《北渚》等曲,其源盖本于此。〕 汉水临〔一作“横。”〕襄阳,花开大堤暖。 佳期大堤下,泪向南云满。 春风复无情,吹我梦魂散。 不见眼中人,天长音信断。 〔《一统志》:大堤在襄阳府城外。湖广志:大堤东临汉江,西自万山,经澶溪、土门、白龙池、东津渡,绕城北老龙堤,复至万山之麓,周围四十余里。陆机赋:指南云以寄款。江总诗:“心逐南云逝,形随北雁来。”何逊诗:“不见眼中人,空想南山寺。”〕 ▼宫中行乐词八首(奉诏作五言) 〔《本事诗》:“玄宗尝因宫中行乐,谓高力士曰:‘对此良辰美景,岂可独以声伎为娱?倘时得逸才词人咏出之,可以夸耀于后’。遂命召李白。时宁王邀白饮酒,已醉。既至,拜舞颓然。上知其薄声律,谓非所长,命为宫中行乐五言律诗十首。白顿首曰:‘宁王赐臣酒,今已醉。倘陛下赐臣无畏,始可尽臣薄技’。上曰:‘可’。即遣二内臣掖扶之,命研墨濡笔以授之,又令二人张朱丝栏于其前。白取笔抒思,晷不停辍,十篇立就,更无加点。笔迹遒利,凤趺龙拏,律度对偶,无不精绝。”据此,则当时本作十篇,今存八首,想已逸其二矣。〕 小小生金屋,盈盈在紫微。 山花插宝髻,石竹绣罗衣。 每出深宫里,常随步辇归。 只愁歌舞散,〔一作“罢。”〕化作彩云飞。 〔古诗:“盈盈楼上女。”李善注:“《广雅》曰:嬴,容也。盈与嬴同,古字通。”陆机诗:“来步紫微。”吕向注:“紫微,天子宫也。”《通志略》:石竹,其叶细嫩,花如钱可爱,唐人多像此为衣服之饰,所谓石竹绣罗衣也。按:石竹乃草花中之纤细者,枝叶青翠,花色红紫,状同剪刻,人多植作盆盎之玩。或以为即药品中之瞿麦,未详是否。唐陆龟蒙咏石竹花云:“曾看南朝书国娃,古罗衣上醉明霞。”据此,则衣上绣画石竹花者,六朝时已有此制矣。《西都赋》:“乘茵步辇,唯所息晏。”胡三省《通鉴注》:步辇不驾马,使人挽之。〕 其二 柳色黄金嫩,梨花白雪香。 玉楼巢〔一作“关”〕翡翠,珠〔一作金〕殿锁鸳鸯。 选妓随雕〔一作朝〕辇,征歌出洞房。 宫中谁第一,飞燕在昭阳。 〔“柳色黄金嫩,梨花白雪香”二句本阴铿诗,太白全用之。《东京赋》:“下雕辇于东厢。”薛综注:辇,人辇车。雕,谓有雕饰也。《楚辞》:姱容修态絙洞房。《西京杂记》:赵后体轻腰细,善行步进退,女弟昭仪不能及也。但昭仪弱骨丰肌,尤工语笑。二人并色如红玉,为当时第一,皆擅宠后宫。《汉书》:孝成赵皇后,本长安宫人。及壮,属阳阿主,作乐歌舞,号曰飞燕。成帝常微行出,过阳阿主,作乐。上见飞燕而悦之,召入宫,大幸。有女弟,复召入为偼伃,贵倾后宫。许后之废也,乃立偼伃为皇后。皇后既立,后宠少衰,而弟绝幸,为昭仪。居昭阳舍,其中庭彤朱,而殿上髤漆,砌皆铜杳冒,黄金涂,白玉阶,壁帯往往为黄金釭,函蓝田璧,明珠翠羽饰之,自后宫未尝有焉。是在昭阳舍者,乃其女弟合德,非飞燕也。然《三辅黄图》:成帝赵皇后居昭阳殿。沈佺期诗:“飞燕恃宠昭阳殿,班姫饮恨长信宫。”古人亦有此误。“飞燕在昭阳”之句,盖有所自矣。〕 其三 卢橘为秦树,蒲桃出〔一作是〕汉宫。 烟花宜落日,丝管醉春风。 笛奏龙鸣〔一作吟〕水,箫吟〔一作鸣。〕凤下空。 君王多乐事,还与万方同〔一作“何必向回中”,一作“何必在回中”〕。 〔《上林赋》:“卢橘夏熟。”郭璞注:“今蜀中有给客橙,似橘而非,若柚而芬香,冬夏华实相继,或如弹丸,或如拳,通岁食之,即卢橘也。”《史记索隐》:应劭云:“伊尹书云:‘果之美者,箕山之东,青马之所,有卢橘夏熟’。”晋灼曰:“此虽赋上林,博引异方珍奇,不系于一也。”按广州记云:“卢橘皮厚,大小如甘,酢多。九月结实,正赤,明年二月更青黑,夏熟。”吴录云:“建安有橘,冬月树上覆裹,明年夏,色变青黑,其味甚甘美。”卢即黑色是也。《史记》:“大宛左右以蒲萄为酒,俗嗜酒,马嗜苜蓿。漠使取其实来,于是天子始种苜蓿、葡萄肥饶地。及天马多,外国使来众,则离宫别观旁,尽种葡萄、苜蓿极望。”沈约诗:“烟花绕层曲。”马融笛赋:“近世双笛从羌起,羌人伐竹未及已。龙鸣水中不见已,截竹吹之声相似。”张铣注:羌,西戎也。其人伐竹未毕之间,有龙鸣水中,不见其身。羌人旋即截竹吹之,声与龙相似也。水中道诗:笙随山上鹤,笛奏水中龙。荀子:凤凰秋秋,其翼若干,其声若箫。又《列仙传》:箫史善吹箫,凤凰来止其屋。事见后六卷注。唐仲言曰:此章句法,以蒲橘发端,而以烟花承之,开而合也。以丝管起下,而以箫管分对,合而开也。说者以起伏开合为独推工部,岂其然乎?〕 其四 玉树〔一作“殿”〕春归日〔一作“好”〕,金宫乐事多。 后庭朝未入,轻辇夜相过。 笑出花间语,娇来烛〔萧本作“竹”〕下歌。 莫教明月去,留着醉姮〔萧本作“嫦”〕娥。 〔《艺文类聚》:“汉武故事曰:‘上起神屋,前庭植玉树,以珊瑚为枝,碧玉为叶,华子赤青,以珠玉为之,空其中如小铃,枪枪有声’。”然诗人用玉树,多是言树美好,如琪树、珍树之类,不关汉武帝事也。张衡《灵宪》:“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,姮娥窃之以奔月。将往,枚筮之于有黄,有黄筮之曰:‘吉。翩翩归妹,独将西行。逢天晦茫,母惊母恐,后且大昌’。姮娥遂托身于月,是之谓蟾蜍。”姮,音桓。〕 其五 绣户香风暖,纱窗曙色新。 宫花争笑日,池草暗生春。 绿树闻歌鸟,青楼见舞人。 昭阳桃李月,罗绮自〔一作“坐”〕相亲。 〔《说文》:“曙,晓也。”刘勰《新论》:“春葩含日似笑,秋叶泫露如泣。”《南史》:“齐武帝于兴光楼上施青漆,故世人谓之青楼。”〕 其六 今日明光里,还须结伴游。 春风开紫殿,天乐下珠楼。 艳舞全知巧,娇歌半欲羞。 更怜花月夜,宫女笑藏钩。 〔《三辅黄图》:武帝求仙,起明光宫,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。又《三辅黄图》:汉武帝起紫殿,雕文刻镂,黼黻以玉饰之。度人经珠楼竦琳庭。《艺文类聚》风土记曰:“义阳腊日饮祭之后,叟妪儿童为藏钩之戏,分为二曹,以较负胜。若人偶即敌对,人奇即使一人为游附,或属上曹,或属下曹,名为飞鸟,以齐二曹人数。一钩藏在数手中,曹人当射知所在,一藏为一筹,三筹为一都。”辛氏《三秦记》曰:昭帝母钩弋夫人,手拳而有国色,先帝宠之,世人藏钩法是也。《酉阳杂俎》旧言藏钩起于钩弋,盖彷辛氏《三秦记》云:汉武钩弋夫人手拳,时人效之,因为藏钩也。《列子》云:瓦抠巧钩者惮,黄金抠者昏。殷敬顺训注曰:“彄与抠同,众人分曹,各藏物探取之,又令藏钩,剰一”人,则往来于两朋,谓之饿鸱。又今为此戏,必于正月,据风土记在腊祭后也。庾阐《藏钩赋序》云:“予以腊后,命中外以行钩为戏矣。”〕 其七 寒雪梅中尽,春风柳上归。 宫莺娇欲醉,檐燕语还飞。 迟日明歌席,新花艳舞衣。 晚来移彩仗,行乐好〔萧本作“泥”〕光辉。 〔《诗·国风》:“春日迟迟。”毛传曰:“迟迟,舒缓也。”正义曰:“迟迟者,日长而暄之意,故为舒缓。”计《春秋》漏刻多少正等,而秋言凄凄,春言迟迟者,阴阳之气感人不同。张衡《西京赋》云:“人在阳则舒,在阴则惨。”然则人遇春暄,则四体舒泰。春觉昼景之稍长,谓日行迟缓,故以迟迟言之。及遇秋景,四体褊燥,不见日行急促,惟见寒气袭人,故以凄凄言之。凄凄是凉,迟迟是暄,二者观文似同,本意实异也。卢照邻诗:“落日明歌席,行云逐舞人。”《韵会》:仗,兵器,五刅总名,兵人所执曰仗。又唐制,殿下兵卫曰仗。宋之问诗:“彩仗红旌绕香阁。”沈佺期诗:“北阙晴空彩仗来。”皆此意。〕 其八 水绿〔缪本作“渌”〕南薰殿,花红北阙楼。 莺歌闻太液,凤吹绕瀛洲。 素女鸣珠佩,天人弄彩球。 今朝风日好,宜入未央游。 〔长安志:“兴庆殿前有瀛洲门,内有南薰殿,北有龙池。”《史记》:“萧丞相营未央宫,立东阙、北阙。”集解云:“关中记曰:‘东有苍龙阙,北有玄武阙。玄武,所谓北阙也’。”《三辅黄图》:“太液池在长安故城西,建章宫北,未央宫西南。太液者,言其津润所及广也。”关辅记云:“建章宫北有池,以象北海,刻石为鲸鱼,长三丈。”《汉书》曰:“建章宫北治大池,名曰太液池。中起三山,以象瀛洲、蓬莱、方丈,刻金石为鱼龙、奇禽、异兽之属。”《雍录》:阁本大明宫图:“蓬莱殿北有太液池,池中有蓬莱山。”丘迟诗:“驰道闻凤吹。”吕延济:凤吹,笙也。笙体凤故也。《风俗通》:“秦帝使素女鼔瑟而悲。”《魏略》:“太祖遣邯郸淳诣临淄侯植,淳归,对其所知,叹植之才,谓之天人。”开天传信记:“上与诸王靡日不会聚,或讲经义,论道理,间以球猎蒱博,赋诗饮食,欢笑戏谑,未尝怠惰。近古帝王友爱之道,无与比也。”《文献通考》:“蹴球盖始于唐,植两修竹,高数丈,络丝于上,为门以度球,球工分左右以角胜负,岂非蹴鞠之变欤?”庾信诗:“今朝好风日,园苑足芳菲。”《三辅黄图》:“未央宫周回二十八里,前殿东西五十丈,深十五丈,高三十五丈。营未央宫,因龙首山以制前殿。至孝武以木兰为棼橑,文杏为梁柱,金铺玉户,华榱璧珰,雕楹玉磶,重轩镂槛,青琐丹墀,左磩右平,黄金为壁帯,间以珍玉。风至,其声玲珑然也。”〕 〔萧士赟曰:太白诗用意深远,非洞悟三百篇之旨趣,未易窥其藩篱,晦庵所谓圣于诗者也。清平调词、宫中行乐词,其中数首,全得国风讽谏之体。如曰“玉楼巢翡翠,金殿锁鸳鸯”,是讽其玉楼金殿不为延贤之地,徒使女子小人居之也。“选妓随雕辇,征歌出洞房”,是讽其不好德而好色,不听雅乐而听郑声也。“宫中谁第一,飞燕在昭阳”,是以飞燕比贵妃,妃与飞燕事迹相类,欲使明皇以之为鉴,知飞燕之为汉祸水,而不惑溺于贵妃也。“君王多乐事,还与万方同”,是讽其与民同乐也。“今朝风日好,宜向未央游”,是讽其辍游宴之乐,而临政视事于未央也。是时明皇有声色之惑,多不视朝,故因及之也。言在于此,意在于彼,正得谲谏之体。太白才得“近君,当时人所难言者,即寓讽谏之意于诗内。使明皇因诗有悟,其社稷苍生庶有瘳乎?岂曰小补之哉!”琦按:萧氏此说甚凿,使解《诗》者必执此见于胸中,而句度字权之,则古今之诗无一而非讥时诽政之作,而忠厚和平之旨,盖于是失矣。尤而效之,几何不为谗邪之嚆矢哉!〕 ▼清平调词三首 〔《太真外传》:开元中,禁中重木芍药,即今牡丹也。得数本,红、紫、浅红、通白者,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。会花方繁开,上乘照夜白,妃以步辇从。诏选棃园弟子中尤者,得乐一十六色。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,手捧檀板,押众乐前,将欲歌之。上曰:“赏名花,对妃子,焉用旧乐为哉?”遽命龟年持金花笺,宣赐翰林学士李白,立进清平乐词三章。承旨犹苦宿酲,因援笔赋之。龟年捧词进,上命棃园弟子略约词调,抚丝竹,遂促龟年以歌之。太真妃持颇棃七宝杯,酌西凉州蒲桃酒,笑领歌辞,意甚厚。上因调玉笛以倚曲,每曲遍将换,则迟其声以媚之。妃饮罢,敛绣巾再拜。上自是顾李翰林尤异于诸学士。《通典》:平调、清调、瑟调,皆周房中之遗声也,汉“代谓之三调。”琦按:《唐书·礼乐志》,俗乐二十八调中有正平调、高平调。则知所谓清平调者,亦其类也。盖天宝中所制供奉新曲,如《荔枝香》《伊州曲》《凉州曲》《甘州曲》《霓裳羽衣曲》之俦欤?〕 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 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 〔《山海经》:玉山,是西王母所居也。郭璞注:此山多玉石,因以名云。穆天子传谓之群玉之山,见其山阿无险,四辙中绳,先王之所谓策府,寡草木,无鸟兽。《楚辞》:望瑶台之偃蹇兮,见有娀之佚女。王逸注:有娀,国名。佚,美也。谓帝喾之妃契母简狄也。《太平御览》:登真隐诀曰:昆仑瑶台,是西王母之宫,所谓西瑶上台,上真秘文,尽在其中矣。沈约诗:含吐瑶台月。琦按:蔡君谟书此诗,以“云想”作“叶想”,近世吴舒凫遵之,且云“叶想衣裳花想容”,与王昌龄“荷叶罗裙一色裁,芙蓉向脸两边开”,俱从梁简文“莲花乱脸色,荷叶杂衣香”脱出。而李用二“想”字,化实为虚,尤见新颖。不知何人误作“云”字,而解者附会《楚辞》“青云衣兮白霓裳”,甚觉无谓云云。不知改“云”作“叶”,便同嚼蜡,索然无味矣。此必君谟一时落笔之误,非有意点金成铁。若谓太白原本是“叶”字,则更大谬不然。〕 其二 一枝红〔许本作“浓”〕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。 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。 〔《水经注》:“‘丹山西即巫山者也,帝女居焉。宋玉所谓天帝之季女,名曰瑶姬,未行而亡,封于巫山之台,精魂为草,实为灵芝。所谓巫山之女,高唐之姬,旦为行云,暮为行雨,朝朝暮暮,阳台之下’。旦早视之,果如其言,故为立庙,号朝云焉。”飞燕,已见本卷注。 萧士赟曰:传者谓高力士指摘飞燕之事,以激怒贵妃。予谓使力士知书,则云雨巫山,不尤甚乎?《高唐赋》序谓神女尝荐先王之枕席矣,后序又曰:襄王复梦遇焉。此云枉断肠者,亦讥贵妃曾为寿王妃,使寿王而未能忘情,是枉断肠矣。诗人比事引兴,深切著明,特读者以为常事而忽之耳。琦按:太白之谮恶矣,萧氏所解则尤甚,而揆之太白起草之时,则安有是哉?巫山云雨、汉宫飞燕,唐人用之,已为数见不鲜之典实。若如二子之说,巫山一事,只可以喻聚淫之艳冶;飞燕一事,只可喻微贱之宫娃,外此皆非所宜言,何三唐诸子初不以此为忌耶?古来新台、艾豭诸作,言而无忌者,大抵出自野人之口。若清平调是奉诏而作,非其比也。乃敢以宫闱暗昧之事,君上所讳言者,而微辞隐喻之,将蕲君知之耶?亦不蕲君知之耶?如其不知,言亦何益?如其知之,是批龙之逆鳞而履虎尾也。非至愚极妄之人,当不为此。 又:太真入宫,至此时几将十载,斯时即有忠君爱主之亲臣,亦祗以“成事不说,既往不咎”,付之无可奈何。而谓新进如太白者,顾托之无益之空言,而期君之一悟,何其不智之甚哉!古来文字之累,大抵出于不自知,而成于莫须有。若苏轼双桧之诗,而谮其求知于地下之蛰龙;蔡确车盖亭十绝,而笺注其五篇,悉涉讥讽。小人机阱,深是可畏。然小人以陷人为事,其言无足怪。而词人学士,品隲诗文于数百载之下,亦效为巧词曲解,以拟议前人辞外之旨,不亦异乎?〕 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,长得君王帯笑看。 解释春风无限恨,沉香亭北倚阑干。 〔杨齐贤曰:“名花,指牡丹,倾国指妃子。沉香亭以沉香为之,如柏梁台以香柏为之也。”按《雍录》阁本《兴庆宫图》,龙池东有沉香亭。〕 ▼鼓吹入朝曲 〔按《乐府诗集》:“齐永明八年,谢朓奉镇西随王教,于荆州道中作鼔吹曲:一曰元会曲,二曰郊祀曲,三曰钧天曲,四曰入朝曲,五曰出藩曲,六曰校猎曲,七曰从戎曲,八曰送远曲,九曰登山曲,十曰泛水曲。”《钧天》以上三曲颂帝功,《校猎》以上三曲颂藩德。《太白鼓吹入朝曲》之作,盖本于此。〕 金陵控海浦,渌水帯吴京。 铙歌列骑吹,飒沓引公卿。 捶钟速严妆,伐鼓启重城。 天子凭玉几〔缪本作“案”〕,剑履若云行。 日出照万户,簪裾烂明星。 朝罢沐浴闲,遨游阆风亭。 济济双阙下,欢娱乐恩荣。 〔《景定建康志》:金陵,古扬州之域,在周为吴,《春秋》末属越,楚灭越,并有其地。以其地有王气,埋金以镇之,号曰金陵。《宋书》:“金甲烛天庭,嚣声震海浦。”谢朓鼓吹入朝曲:逶迤帯渌水,迢逓起朱楼。颜延年诗:岩险去汉宇,襟卫徙吴京。李善注:“宋都吴地,故曰吴京也。”《宋书》:汉鼓吹曲曰铙歌。《乐府诗集》:汉有朱鹭等二十二曲,列于鼓吹,谓之铙歌。《宋书》:建初录云:务成、黄爵、玄云、远期,皆骑吹曲,非鼓吹曲。此则列于殿庭者为鼔吹,今之从行鼓吹为骑吹。鲍照诗:宾御纷飒沓。刘良注:“飒沓,众盛貌。”《后汉书》:清河孝王庆每朝谒陵庙,常夜分严妆,衣冠待明。《诗·小雅》:钲人伐鼓。毛传曰:“伐,击也。”《汉书》:天子负黼依,袭翠被,凭玉几。《隋书》:大臣优礼,皆剑履上殿,非侍臣解之,盖防刃也。卢思道诗:“台苑盛簪裾。”《太平御览》:《郡国志》曰:润州覆舟山有阆风亭。李善《文选注》:刘璠梁典曰:天监七年正月戊戌,诏曰:“昔晋氏青盖南移,日不暇给,两观莫篥,悬法无所。今礼盛化光,役务简便,可营建象阙,以表旧章。”于是遣匠量功,镌石为阙,穷极壮丽,冠绝古今,奇禽异羽,莫不毕备。《六朝事迹》:建康县北五里有二石阙,在台城之门南,高五丈,广三丈六寸,梁武帝所造。及成,朝士铭之。时陆倕字佐公,其文甚佳,士流推服。《景定建康志》:《南朝《宫苑记》曰:晋元帝于宫前立阙,众议未定,王导指牛头山为天阙,不别立阙。宋孝武大明七年,于博望梁山立双阙,梁置石阙,在端门外,陆倕为铭。琦按:此篇盖拟六朝之作,故以金陵吴京为辞。萧氏以为讽永王入朝而作,则天子“当在长安,与金陵吴京何预?而朝罢遨游之地,亦不当在阆风亭矣。”其说非是。浦,音普。铙,音挠。捶,音椎。〕 ▼秦女休行(古词,魏朝协律都尉左延年所作,今拟之。) 〔左诗曰:“步出上西门,遥望秦女庐。秦氏有好女,自名为女休。休年十四五,为宗行报仇。左执白杨刃,右据鲁宛矛。仇家便东南,仆僵秦女休。女休西上山,上山四五里。关吏呵问女休,女休前置词:‘平生为燕王妇,于今为诏狱囚。平生衣参差,当今无领襦。明知杀人当死,兄言怏怏,弟言无道忧。女休坚词,为宗报仇死不疑。杀人都市中,徼我都巷西。丞卿罗东向坐,女休凄凄曳梏前。两徒夹我持刀,刀五尺余刀未下,朣胧鼓鼔赦书下’。”〕 西门秦氏女,秀色如琼花。 手挥白杨刃,清昼杀仇家。 罗袖洒赤血,英声〔许本作“气”〕凌紫霞。 直上西山去,关吏相邀遮。 婿为燕国王,身被诏狱加。 犯刑若履虎,不畏落爪牙。 素颈未及断,摧眉伏泥沙。 金鸡忽放赦,大辟得宽赊。 何惭聂政姐,万古共惊嗟。 〔《羽猎赋》:前后邀遮。《汉书》:淳于公有罪,当刑诏狱,逮系长安。《周易》:履虎尾。隋书:赦日,则武库令设金鸡及鼓于阊阖门外之右,勒集囚徒于阙前,挝鼔千声,释枷锁焉。谈苑:宋孝王问司马膺之后魏北齐赦日树金鸡事。膺之曰:“按海中星占云:‘天鸡星动为有赦’。”北齐赦日,令武库设金鸡于阙门右,挝鼔千声,宣赦建金鸡。或云起于西凉吕光。究其旨,盖西方主兑为泽,金,西方也。鸡者,巽之神,巽为号令,故合二物制其形,揭长竿,使众人睹之。《尚书》:大辟疑赦。孔传曰:“大辟,死刑也。”《战国策》:聂政刺杀韩傀,因自皮面抉眼屠肠以死。韩取聂政尸暴于市,悬购之千金,久之莫知谁。政姊嫈闻之,曰:“吾弟至贤,不可爱妾之躯,灭吾弟之名。”乃之韩,视之曰:“勇哉!气矜之隆,是其轶贲、育、高成荆矣。今死而无名,父母已没矣,兄弟无有,此为我故也。夫爱身不扬弟之名,吾不忍也。”乃抱尸而哭之曰:“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。”亦自杀于尸下。晋、楚、齐、卫闻之,曰:“非独聂政之能,乃其姊者,烈女也。聂政之所以名施于后世者,其姊不避葅醢之诛,以扬其名也。”胡震亨曰:按女休事奇烈,第重述一过,便堪击节。太白拟乐府,有不与本辞为异,正复难及者,此类是也。〕 ▼秦女卷衣 〔《乐府古题要解》有秦王卷衣曲,言咸阳春景及宫阙之美,秦王卷衣以赠所欢也。太白作秦女卷衣,辞旨各殊,未详所本。〕 天子居未央,妾侍〔缪本作“来”〕卷衣裳。 顾无紫宫宠,敢拂黄金床。 水至亦不去,熊来尚可当。 微身奉〔缪本作“捧”〕日月,飘若萤之〔缪本作“火”〕光。 愿君采葑菲,无以下体妨。 〔未央、紫宫,俱见前注。《法苑珠林》:贤愚经云:坐黄金床,纺黄金缕。《列女传》:楚昭王出游,留夫人渐台之上而去。王闻江水大至,使使者迎夫人,忘持其符,妾不敢行。与宫人约,令召宫人必以符。今使者不持符,妾不敢行。于是使返取符,则水大至,台崩,夫人流血死。《汉书》:上幸虎圈斗兽,后宫皆坐。熊逸出圈,攀槛欲上殿,贵人皆惊走。冯婕妤直前当熊而立,左右格杀熊。上问:“人情惊惧,何故前当熊?”婕妤对曰:“猛兽得人而止,妾恐态至御座,故以身当之。”元帝嗟叹,以此倍敬重焉。沈约为六宫拜章:奉日月之华,侍巾屣之末。《魏书》:萤火之光,犹增日月之曜。《诗·国风》: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。毛传曰:葑,须也。菲,芴也。下体,根茎也。郑笺曰:此二菜者,蔓菁与葍之类“也,皆上下可食,然而其根有美时,有恶时,采之者不可以根恶时并弃其叶。喻夫妇以礼义合,颜色相亲,亦不可以颜色衰,弃其相与之礼。”《正义》曰:“言采葑菲之菜者,无以下体根茎之恶,并弃其叶,以兴为室家之法,无以其妻颜色之衰,并弃其德。” 菲,音斐。〕 ▼东武吟 〔一作《出金门后书怀留别翰林诸公》。《乐府诗集》:“古今乐录曰:‘王僧虔《技录》有东武吟行,今不歌’。”《乐府解题》曰:“‘鲍照云‘主人且勿諠’,沈约云‘天德深且广’,伤时移事异,荣华徂谢也’。左思齐都赋注云:‘东武、太山,皆齐之土风,弦歌讴吟之曲名也’。”《通典》曰:“汉有东武郡,今高密诸城县是也。”《元和郡县志》:“密州诸城县,即汉东武县也,属琅邪郡,乐府章所谓东武吟者也。”《海录碎事》:“东武吟,乐府诗人有少壮从征伐,年老被弃,游于东武者,不敢论功,但恋君耳。”〕 好古笑流俗,素闻贤达风。 方希佐明主,长揖辞成功。 白日在高天,回光烛微躬。 恭承凤凰诏,歘起云萝中。 清切紫霄迥,优游丹禁通。 君王赐颜色,声价凌烟虹。 乘舆拥翠盖,扈从金城东。 宝马丽绝景,锦衣入新丰。 依〔缪本作“倚”〕岩望松雪,对酒鸣丝桐。 因学扬子云,献赋甘泉宫。 天书美片善,清芬播无穷。 归来入咸阳,谈笑皆王公。〔许本误失去此二句。〕 一朝去金马,飘落成飞蓬。 宾客〔缪本作“友”〕日疏散,玉樽亦已空。 才力犹可倚〔一作“恃”〕,不惭世上雄。 闲作《东武吟》,曲尽情未终。 书此谢知己,吾寻黄绮翁〔一作“扁舟寻钓翁”〕。 〔刘峻《广绝交论》:斯贤达之素交。沈约诗:“便欲息微躬。”《汉书》:“恭承嘉惠兮。”颜师古注:“恭,敬也。”《十六国春秋》:“石虎在台上,有诏书,以五色纸着凤凰口中。凤既衔诏,侍人放数百丈绯绳,辘轳回转,状若飞翔,飞下端门。凤以木作之,五色文,身脚皆用金。”《宋书》:“殷淳居黄门,为清切。”《魏书》:“对九重之清切,望八袭之峥嵘。”梁简文帝围城赋:“升紫霄之丹地,排玉殿之金扉。”《隋书》:“分司丹禁,侍卫左右。”上官仪诗:“清切丹禁静。”颜之推诗:“楚王赐颜色,出入章华里。”鲍照诗:“辉石乱烟虹。”贾谊《新书》:“天子车曰乘舆。”《淮南子》:“建翠盖。”高诱注:“翠盖,以翠鸟羽饰盖也。”《上林赋》:“扈从横行,出乎四校之中。”晋灼注:“扈,大也。”封氏闻见记:“百官从驾,谓之扈从。盖臣下侍从至尊,各供所职,犹仆御扈养以从上,故谓之扈从耳。”《上林赋》云:“扈从横行。”颜监释云:“谓扈从纵恣而行也。”据颜此解,乃读从为放纵,不取行从之义,所未详也。石林燕语:“从驾谓之扈从,始司马相如《上林赋》。晋灼以扈为大,张揖谓跋扈纵横,不安卤簿。”故颜师古因之,亦以为跋扈恣纵而行。果尔,“从”盖作去声,侍天子而言跋扈,可乎?唐封演以为扈从以从,犹之仆御,此或近之。张协诗:“朱轩耀金城。”刘良注:“金城,长安城也。”《史记》:“中厩之宝马,臣得赐之。”《水经注》:魏武与张绣战于宛,马名绝景,为流矢所中。《旧唐书》:京兆府有昭应县,本隋之新丰县,治古新丰城北。天宝三载,分新丰、万年置会昌县。七载,省新丰县,改会昌为昭应,治温泉宫之西北。琦按:自“乘舆拥翠盖”而下,是指其侍从温泉宫而言。宫在新丰县之骊山下,正直唐京师之东。太白入朝,在天宝二三载,是时新丰尚未省也。颜延年诗:倚岩听绪风。又曰:庭昏见野阴,山明望松雪。《汉书》:扬雄待诏承明之庭。正月,从上甘泉还,奏《甘泉赋》以风。桓谭《新论》:扬子云从成帝祠甘泉,诏雄作赋。思精苦,困倦小卧,梦五脏出外,以手收而纳之。及觉,病喘悸少气。王筠诗:自知心所爱,献赋甘泉宫。鲍照诗:片善辞革莱。《汉书》:公孙弘拜为博士,待诏金马门。曹植诗:玉樽盈桂酒。夏黄公、绮里季事,见四卷注。歘,音旭,又音忽。〕 ▼邯郸才人嫁为厮养卒妇 〔胡震亨曰:谢朓有此诗。薪仆曰厮,炊仆曰养,朓盖设言其事,寓臣妾沦掷之感。杨升庵以为此卒即御赵王武臣归者,恐未必然。邯音寒。〕 妾本丛〔萧本作“崇”〕台女,扬蛾〔缪本作“娥”〕入丹阙。 自倚颜如花,宁知有雕歇。 一辞玉阶下,去若朝云没。 每忆邯郸城,深宫梦秋月。 君王不可见,惆怅至明发。 〔《汉书》:赵王宫丛台灾。颜师古注:连聚非一,故曰丛台。盖本六国时赵王故台也,在邯郸城中。《元和郡县志》:丛台,在磁州邯郸县城内东北隅。沈约诗:扬蛾一含睇,㛹娟好且修。明发,天光初发,谓明旦时也。详见二卷注。〕 ▼出自蓟北门行 〔《乐府古题要解》:“出自蓟北门行,其词与从军行同,而兼言燕蓟风物及突骑悍勇之状,与吴趋行同也。”〕 虏阵横北荒,胡星耀精芒。 羽书速惊电,烽火昼连光。 虎竹救边急,戎车森已行。 明主不安席,按剑心飞扬。 推毂出猛将,连旗登战场。 兵威冲绝幕〔缪本作“汉”〕,杀气凌穹苍。 列卒〔一作“阵”〕赤山下,开营紫塞旁。 孟冬风沙紧,旌旗〔一作“斾”〕飒凋伤。 画角悲海月,征衣卷天霜。 挥刃斩楼兰,弯弓射贤王。 单于一平荡,种落自奔亡。 收功报天子,行歌〔一作“歌舞”〕归咸阳。 〔《汉书》:昴曰旄头,胡星也。《后汉书》:伤败踵系,羽书日闻。章怀太子注:羽书,即檄书也。魏武奏事曰:“边有警急,即插羽以示急也。”“虎竹”,见五卷注。《诗·小雅》:戎车既安。《宋书》:戎车立乘,夏曰钩车,殷曰寅车,周曰元戎。建牙麾,邪注之,载金鼓羽幢,置甲弩于轼上。《史记》:项羽曰:“国兵新破,王坐不安席。”鲍照诗:天子按剑怒。《楚辞》:心飞扬兮浩荡。《汉书》:上古王者遣将也,跽而推毂曰:“闑以内寡人制之,闑以外将军制之。”〕 〔《晋书》温峤传:西阳太守邓岳、寻阳太守褚诞等,连旗相继。《汉书》:卫青复将六将军绝幕,大克获。应劭注:幕,沙幕,匈奴之南界也。臣瓉注:沙土曰幕,直度曰绝。颜师古注:应瓉二说皆是也。而说者或云是塞外地名,非矣。幕者,即今之突厥中碛耳。李陵歌曰:“径万里兮度沙幕。”《尔雅》:穹苍,苍天也。邢昺疏:李巡云:仰视天形,穹窿而高,其色苍苍,故曰穹苍。《后汉书》:辽东太守祭彤使鲜卑击赤山乌桓,大破之,斩其渠帅。乌桓传:赤山在辽东西北数千里。紫塞,详见三卷注。《广雅》:紧,急也。《说文》:飒,翔风也。《广韵》:大角,军器。徐广《车服仪制》曰:角,前世书记所不载。或曰本出羌胡,以惊中国之马。《太平御览》:宋乐志曰:“角长五尺,形如竹筒,本细末稍大,未详所起。今卤簿及军中用之,或以竹木,或以皮为之,无定制。按古军法有吹角,此器俗名拔逻回,盖胡虏警军之音,所以书传无之,海内离乱,至侯景围台城,方用之也。”梁简文帝诗:“城高短箫发,林空画角悲。”傅介子斩楼兰王事,见本卷注。《汉书》匈奴传:“单于姓挛鞮氏,其国称之曰撑犂孤涂单于。匈奴谓天为撑犂,谓子为孤涂。单于者,广大之貌也,言其象天单于然也。置左右贤王,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,大者万余骑,小者数千,凡二十四长,立号曰万骑。”种落,谓其种类及部落也。《魏志》:正始七年,韩那奚等数十国,各率种落降。 单,音蝉。〕 ▼洛阳陌 〔胡震亨曰:“即《横吹曲》之《洛阳道》也。”〕 白玉谁家郎,回车渡天津。 看花东陌上,惊动洛阳人。 〔“天津”,洛阳桥名,见二卷注。〕 ▼北上行 〔《乐府古题要解》:苦寒行,晋乐奏魏武帝北上太行山,备言永雪溪谷之苦。或谓《北上行》盖因魏武帝作此词,今人效之。〕 北上何所苦?北上缘太行。磴道盘且峻,巉岩凌穹苍。马足蹶侧石,车轮摧高冈。沙尘接幽州,烽火连朔方。杀气毒剑戟,严风裂衣裳。奔鲸夹黄河,凿齿屯洛阳。前行无归日,返顾思旧乡。惨戚〔缪本作“戚”〕冰雪里,悲号绝中肠。尺布不掩体,皮肤剧枯桑。汲水涧谷阻,采薪陇坂长。猛虎又掉尾,磨牙皓秋霜。草木不可餐,饥饮零露浆。叹此北上苦,停骖为之伤。何日王道平,开颜睹天光。 〔北边备对:太行山,南自河阳怀县迤逦北出,直至燕北,无有间断。此其为山,不同他地,盖数百千里,自麓至脊,皆陡峻不可登越,独有八处粗通微径,名之曰陉。《西京赋》:“磴道逦倚而正东。”李善注:“磴道,阁道也。”《广韵》:“磴,小坂也。”《韵会》:“磴,登陟之道也。”《广雅》:“巉岩,高也。”魏武帝苦寒行:北上太行山,艰哉何巍巍。羊肠坂诘屈,车轮为之摧。《初学记》:“冬风曰严风。”《十六国春秋》:志馘奔鲸,截彼丑类。《淮南子》:尧之时,凿齿为民害,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。高诱注:凿齿,兽名,齿长三尺,其状如凿,下彻颔下,而持戈盾。羿善射,尧使羿射杀之。 按:天宝十四载,安禄山反于范阳,引兵南向,河北州县望风瓦解,遂克太原,连破灵昌、陈留、荥阳诸郡,遂陷东京。范阳本唐幽州之地,诗所谓“沙尘接幽州”者,盖指此事而言。其曰“烽火连朔方”者,禄山遣其党高秀岩宼振武军,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击败之。振武军去朔方治所甚远,其烽火相望,告急可知。其曰“奔鲸夹黄河”者,指从逆诸将如崔乾祐之徒,纵横于汲、邺诸郡也。其曰“凿齿屯洛阳”者,谓禄山据东京僭号也。魏文帝诗:向风长叹息,断绝我中肠。《说文》:剧,尤甚也。陇坂,谓山之冈垅阪坂。《后汉书》:“上垅阪,陟高冈”是也。或引《三秦记》“天水之垅坂”为注者,非是。陆机诗:渇饮坚冰浆,饥待零露餐。郑康成《毛诗笺》:骖,两騑也。《左传正义》:初驾马者,以二马夹辕而已。又驾一马与两服为参,谓之骖。又驾一马,乃谓之驷。《说文》云:骖,驾三马也。驷,一乘也。两服为主,以渐参之,两旁二马,遂名为骖。故总举一乘则谓之驷,指其骅马则谓之骖。诗称“两骖如舞”,二马皆称骖。《礼记》说骖而正义:“车有一辕,而驷马驾之,中央两马夹辕者名服马,两边名骅马,亦曰骖马。故诗云:‘两服上襄,两骖雁行’。”《通鉴》辨误:“史炤释文曰:‘三马为骖。余按王肃云:‘古者一辕之车,夏后驾两马,谓之丽;殷益以一騑,谓之骖;周又益之以一騑,谓之驷。自时厥后,夹辕曰服,两旁曰骖,诗所谓‘两服上襄,两骖雁行’者也’’。”书《洪范》:“王道平平。”谢灵运诗:开颜披心胸。磴,音凳。剧,音极。垅,音笼。掉,徒了切。条上声,又徒吊切,条去声,餐同餐。〕 ▼短歌行 〔按《乐府诗集》:短歌行乃相和歌平调七曲之一。《乐府解题》曰:“短歌行,魏武帝‘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’,晋陆机‘置酒高堂,悲歌临觞’,皆言当及时为乐也。”又按《古今注》谓长歌短歌,言人生寿命长短有定分,不可妄求也。考之魏武帝、陆士衡及唐人诸篇,皆言人运短促,当及时自勉。然二曲一致,初无寿夭之分。李善曰:“古诗云‘长歌正激烈’,魏文帝燕歌行曰‘短歌微吟不能长’”,傅玄曰“《歌行》曰‘咄来长歌续短歌’,皆指歌声之长短耳,而非言寿命也。”斯盖命题之意欤?〕 白日何短短,百年苦易满。 苍穹浩茫茫,万劫太极长。 麻姑垂两鬓,一半已成霜。 天公见玉女,大笑亿千场。 吾欲揽六龙,回车挂扶桑。 北斗酌美酒,劝龙各一觞。 富贵非所愿,为〔一作“与”〕人驻颓〔一作“颜”,一作“流”〕光。 〔《拾遗记》:天清地旷浩茫茫。《法苑珠林》:夫劫者,盖是纪时之名,犹年号耳。高诱《淮南子》注:太极,天地始形之时也。萧士赟注:麻姑鬓成霜事,未详所祖,恐只《大人赋》西王母皬然白首之意。天公与玉女投壶大笑事,见三卷注。刘向九叹:维六龙于扶桑。《楚辞》少司命》:“援北斗兮酌桂浆。”《归去来词》:“富贵非吾愿。”〕 ▼空城雀 〔《乐府诗集》:“《乐府解题》曰:‘鲍照《空城雀》云:‘雀乳四鷇,空城之阿’。言轻飞近集,茹腹辛伤,免网罗而已’。”〕 嗷嗷空城雀,身计何戚促。 本与鹪鹩群,不随凤凰族。 提携四黄口,饮乳未尝足。 食君穅秕余,尝恐乌鸢逐。 耻涉太行险,羞营覆车粟。 天命有定端,守分绝所欲。 〔《说文》:“嗷,众口愁也。”《高唐赋》:“众雀嗷嗷。”《埤雅》释鸟云:“桃虫,鹪,其雌鴱。”陆机曰:“今鹪鹩是也,似黄雀而小。”《说苑》曰:“鹪鹩巢于苇茗,系之以发。鸠性拙,鹪性巧,故鹪俗呼巧妇,一名工雀,一名女匠。其喙尖如锥,取茅秀为巢,巢至精密,以麻紩之,如刺袜然,故一名袜雀。”《家语》:“孔子见罗雀者,所得皆黄口小雀。”《说文》:“穅,谷皮也。”“秕,不成粟也。”《韵会》:“鸢,鸷鸟也,似鸱而小。”欧阳建诗:“不涉太行险,谁知斯路难。”《艺文类聚》:“《益部耆旧传》曰:‘杨宣为河内太守,行县,有群雀鸣桑树上。宣谓吏曰:‘前有覆车粟,此雀相随,欲往食之’。行数里,果如其言’。”鹩,音僚。鸢,音缘。〕 ▼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,寒山一帯伤心碧。 暝色入高楼,有人楼上愁。 玉阶空伫立,宿鸟归飞急。 何处是归程,长亭连〔一作“更”〕短亭。 〔谢朓诗:“生烟纷漠漠。”吕向注:“漠漠,分散也。”谢灵运诗:林壑敛暝色。《诗·国风》:伫立以泣。毛传曰:“伫立,久立也。”王褒燕歌行:“长望闺中空伫立。”庾信哀江南赋:“十里五里,长亭短亭。”《海录碎事》:“十里一长亭,五里一短亭。”诗人玉屑:鼎州沧水驿有菩萨蛮云“平林漠漠烟如织”云云。曾子宣家有古风集,此词乃太白作也,见古今诗话。湘山野录:“平林漠漠烟如织”云云,此词不知何人写在鼎州沧水驿楼,复不知何人所撰。魏道辅泰见而爱之。后至长沙,得古集于曾子宣内翰家,乃知李白所作。寄园寄所寄:《笔谈》:小曲有“咸阳沽酒宝钗空”之句,云李白作,花间集乃云张泌所为,未知孰是。杨绘本事曲子云:近传一阕,云李白制,即今菩萨蛮,其词非白不能及。此皆定其为太白之作者也。胡应麟《笔丛》:菩萨蛮之名,当起于晚唐世。按杜阳杂编云:“‘大中初,女蛮国贡双龙犀、明霞锦,其国人危髻金冠,璎珞被体,故谓之菩萨蛮。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,文士亦往往声其词’。《南部新书》亦载此事。则太白之世,尚未有斯题,何得预制其曲耶?”此则辨其非太白之作者也。余见下首注。〕 ▼忆秦娥 箫声咽,秦娥梦断秦楼月。 秦楼月,年年柳色,灞陵伤别。 乐游原上清秋节,咸阳古道音尘绝。 音尘绝,西风残照,汉家陵〔一作“宫”〕阙。 〔《三辅黄图》:灞桥在长安东,跨水作桥。汉人送客至此桥,折柳赠别。《天宝遗事》:“长安东灞陵有桥,来迎去送,皆至此,为离别之地,故人呼之为销魂桥。”《雍录》:“汉世凡东出函、潼,必自灞陵始,故赠行者于此折柳为别也。”长安志:乐游原在万年县南八里。《汉书》:“宣帝起乐游庙,在曲江北,亦曰乐游原。”《雍录》:“唐曲江本秦隑州,至汉为宣帝乐游庙,亦名乐游苑,亦名乐游原,基地最高,四望宽敞。隋营京城,宇文恺以其地在京城东南隅,地高不便,故阙此地,不为居人坊,卷而凿之为池,以厌胜之。又会黄渠水自城外南来,可以穿城而入,故隋世遂从城外包之入城为芙蓉池,且为芙蓉园也。长安中,太平公主于原上置亭游赏,后赐宁、申、岐、薛四王。正月晦日”、三月三日、九月九日,京城士女咸即此袚禊,帟幕云布,车马填塞,词人乐饮赋诗。蔡琰《胡笳》:“故乡隔兮音尘绝。”〕 〔《笔丛》云:“今诗余名《望江南》外,《菩萨蛮》、《忆秦娥》称最古,以草堂二词出太白也。近世文人学士咸以为然。予谓太白在当时直以风雅自任,即近体盛行,七言律鄙不肯为,宁屑事此?且二词虽工丽,而气体衰飒,于太白超然之致,不啻穹壤,藉令真出青莲,必不作如是语。详其意调,绝类温方城軰。盖晚唐人词嫁名太白,若怀素草书、李赤姑熟耳。原二词嫁名太白亦有故。草堂词,宋人编,青莲诗亦称草堂集,后世以二词出唐人而无名氏,故伪题太白以冠斯编耶?”〕 〔琦按:宋黄玉林《绝妙词选》以太白菩萨蛮、忆秦娥二词为百代词曲之祖。然考古本太白集中缺此二首,萧本乃有之,其真赝诚未易定决。《笔丛》所辨,未为无见。至谓其出自草堂诗余之伪题,则非也。盖《菩萨蛮》一词,自北宋时已传为太白之作矣。〕 |
梦远书城(my285.pro) |
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