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太白集注卷二十七　序二十首

卷二十七　序二十首

　　▼暮春江夏送张祖监丞之东都序

　　吁，咄哉！仆书室坐愁，亦已久矣。每思欲遐登蓬莱，极目四海，手弄白日，顶摩青穹，挥斥幽愤，不可得也。而金骨未变，玉颜已缁，何常不扪松伤心，抚鹤叹息？误学书剑，薄游人间。紫微九重，碧山万里，有才无命，甘于后时。刘表不用于祢衡，暂来江夏；贺循喜逢于张翰，且乐船中。

　　〔《宋书》乐志：“旋驾耸汛青穹。”《庄子》：“挥斥八极，神气不变。”郭象注：“挥斥，犹縦放也。”《说文》：“缁，黑色也。”谢朓诗：“薄游苐从告。”紫微，天子所居之宫，以拟天之紫微垣而名也。《后汉书》祢衡传：“刘表及荆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，甚宾礼之。后侮慢于表，表耻不能容，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，故送衡与之，祖亦善待焉。”《晋书》：“会稽贺循赴命入洛，经吴闾门，于船中弹琴。张翰初不相识，乃就循言谈，便大相钦悦。问循，知其入洛，翰曰：‘吾亦有事北京’。便同载即去，而不告家人。”〕

　　达人张侯，大雅君子。统泛舟之役，在清川之湄。谈玄赋诗，连兴数月，醉尽花柳，赏穷江山。王命〔缪本作“国祖”〕有程，告以行迈。烟景晚色，惨为愁容。系飞帆于半天，泛渌水于遥海。欲去不忍，更开芳樽。乐虽寰中，趣逸天半。平生酣畅，未若此筵。至于清谈浩歌，雄笔丽藻，笑饮醁酒，醉挥素琴，余实不愧于古人也。

　　〔《左传》：秦输粟于晋，自雍及绛相继，命之曰泛舟之役。《诗·国风》：行迈靡靡。毛传曰：迈，行也。郑笺曰：行，道也。道行，犹行道也。刘孝绰诗：芳樽散绪寒。梁简文帝大爱敬寺刹下铭序：功超域外，道迈寰中。《楚辞》：临风恍兮浩歌。郭璞《尔雅序》：英儒赡闻之士，洪笔丽藻之客。疏曰：洪，大也。丽，美也。藻，水藻也。有文，以喻人之文章。言大有词笔，美于文章之客也。“素琴”，见二卷注。〕

　　扬袂远别，何时归来？想洛阳之秋风，将脍鱼以相待。诗可赠远，无乃阙乎？

　　〔张翰在洛，见秋风起，因思吴中莼菜羹、鲈鱼脍，遂命驾而归。见廿二卷注。〕

　　▼奉饯十七翁二十四翁寻桃花源序

　　〔《名山洞天福地记》：桃源山，周围七十里，名白马玄光之天，在朗州武陵县。《一统志》：桃源山，在湖广常德府桃源县南二十里，其西南有桃源洞，一名秦人洞，洞北有桃花溪。故老传云：“晋太元中，武陵渔人沿溪行，忽逢桃树夹岸，复前行，得一山，山有小口，便舍船入。行数十步，豁然平旷，屋舍俨然，桑竹交通，鸡犬相闻，男女耕种，怡然自乐。见渔人，惊问所从来，为设酒殽。村中闻有此人，咸来问讯。自云先世避秦乱，率妻子来此，不复出。停数日，送出，渔人志之。太守即遣人随所志，迷不复得路。”琦按：桃花源自陶渊明作记之后，无人复至其地。后人多云是仙境，或云乃托言耳，非实境也。好奇之士慕想不可得，而指近地之山以当之，遂有桃源山，其实非昔之桃花源矣。〕

　　昔祖龙灭古道，严威刑，煎熬生人，若坠大火，《三坟》《五典》，散为寒灰。筑长城，建阿房，并诸侯，杀豪俊，自谓功高羲皇，国可万世。思欲凌云气，求仙人，登封太山，风雨暴作。虽五松受职，草木有知，而万象乖度，礼刑将弛，则绮皓不得不遁于南山，鲁连不得不蹈于东海。则桃源之避世者，可谓超升先觉。夫指鹿之俦，连颈而同死，非吾党之谓乎！

　　〔祖龙，见二卷注，谓秦始皇。《楚辞·九思》：我心兮煎熬。孔安国《尚书》序：“伏羲、神农、黄帝之书，谓之三坟，言大道也。少昊、颛顼、高辛、唐虞之书，谓之五典，言常道也。”《史记》：“秦始皇三十四年，丞相李斯请史官非秦纪皆烧之。非博士官所职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《家语》者，悉诣守尉杂烧之。有敢偶语诗书，弃市。以古非今者族。吏见知不举者，与同罪。令下三十日不烧，黥为城旦。”贾生《过秦论》：“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，却匈奴七百余里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，士不敢弯弓而报怨。”《三辅黄图》：“阿房宫，亦曰阿城，惠文王造，宫未成而亡。始皇广其宫，规恢三百余里。离宫别馆，弥山跨谷，辇道相属，阁道通骊山八十余里。表南山之巅以为阙，络樊川以为池。作阿房前殿，东西五十步，南北五十丈，上可坐万人，下建五丈旗。以木兰为梁，以磁石为门，周驰为复道，度渭属之咸阳，以象太极阁道抵营室也。”《过秦论》：“堕名城，杀豪俊。”《史记》：秦始皇二十六年，制曰：“朕闻太古有号无谥，中古有号，死而以行为谥。如此则子议父，臣议君也，甚无谓，朕勿取焉。自今以来，除谥法。朕为始皇帝，后世以计数，二世三世，至于万世，传之无穷。”二十八年，始皇上太山，立石封祠祀。下，风雨暴至，休于树下，因封其树为五大夫。野客丛书：按应劭云：秦皇逢暴雨，得五松，因封为五大夫。《独异志》：始皇二十八年，登封太山，至半道，忽大风雨雷电，路旁有五松树，荫翳数亩，乃封为五大夫。忽闻松上有人言曰：“无道德，无仁礼，而王天下，妄名帝，何以封？”左右咸闻，始皇不乐，归，崩于沙丘。绮皓遁南山，见二十二卷注。鲁连蹈东海，见四卷注。《史记》：赵高欲为乱，恐群臣不听，乃先设验，持鹿献于二世，曰：“马也。”二世笑曰：“丞相误矣，谓鹿为马。”问左右，左右或默，或言马以阿顺赵高。或言鹿者，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。后群臣皆畏高。李善《文选注》：《风俗通》曰：秦相赵高指鹿为马，束蒲为脯，二世不觉。〕

　　二翁耽老氏之言，继少卿之作，文以述大雅，道以通至精。卷舒天地之心，脱落神仙之境，武陵遗迹，可得而窥焉。问津利往，水引渔者，花藏仙溪，春风不知。从来落英，何许流出，石洞来入，晨光尽开。有良田名池，竹果森列，三十六洞，别为一天耶？今扁舟而行，笑谢人世，阡陌未改，古人依然。白云何时而归来，青山一去而谁往？诸公赋《桃源》以美之。

　　〔《史记》：老子修道德，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。居周久之，见周之衰，乃遂去。至关，关令尹喜曰：“子将隐矣，强为我著书。”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，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，莫知其所终。文选有李少卿与苏武诗三首，老氏之言，少卿之作，俱切李氏事用。何许，犹何处也。何晏《景福殿赋》：晨光内照，流景外烻。李善注：晨光，日光也。《述异记》：人间三十六洞天，知名者十耳，余二十六天，出九微志。扁舟，特舟也。阡陌，田间道也。俱详二卷注。〕

　　▼夏日〔缪本于日字下多一“奉”字〕陪司马武公与群贤宴姑熟亭序

　　〔武公名幼成，为宣州司马，见后赵公《西候亭颂》。《江南通志》：“太平府当涂县有采虹桥，即下浮桥，唐李阳冰建亭在其上，李白序之，名姑熟亭，盖走芜湖道也。”〕

　　通驿公馆南有水亭焉，四甍翚飞，巉绝浦屿。盖有前摄令河东薛公栋而宇之，今宰陇西李公明化开物成务，又横其梁而阁之。昼鸣闲琴，夕酌清月，盖为接輶轩、祖远客之佳境也。

　　〔《说文》：“甍，屋栋也。”徐锴曰：“所以承瓦，故从瓦。”《诗·小雅》：如鸟斯革，如翚斯飞。郑笺曰：“伊洛而南，素质五色皆备成章曰翚。翚者，乌之奇异者也。”孔颖达《正义》：“斯革斯飞，言檐阿之势似鸟飞也。”《周易》：“夫易开物成务，冒天下之道。”左思《吴都赋》：輶轩蓼扰。李周翰注：“輶轩，轻车也。”昔人多以輶轩为使车之通称，见九卷注。　甍，音萌。翚，音挥。輶，音由。〕

　　制置既久，莫知何名。司马武公长材博古，独映方外，因据胡床，岸帻啸咏，而谓前长史李公及诸公曰：“此亭跨姑熟之水，可称为姑熟亭焉。”嘉名胜概，自我作也。

　　〔《世说》：桓宣武引谢奕为司马，奕既上，犹推布衣交。在温座席，岸帻啸咏，无异常日。宣武每曰：“我方外司马。”《方舆胜览》：姑熟溪，在太平州当涂县南二里，西入大江。〕

　　且夫曹官绂冕者，大贤处之，若游青山，卧白云，逍遥偃傲，何适不可？小才居之，窘而自拘，悄若桎梏，则清风朗月，河英岳秀，皆为弃物，安得称焉？所以司马南邻，当文章之旗鼓；翰林客卿，挥辞锋以战胜。名教乐地，无非得俊之场也。千载一时，言诗纪志。

　　〔司马，指武公。翰林，白自谓。于时为客，故曰客卿。《晋书》：思绪云骞，辞锋景焕。《世说》：王平子、胡母彦国诸人，皆以任放为达，或有裸体者。乐广笑曰：“名教中自有乐地，何为乃尔也。”〕

　　▼江夏送林公上人游衡岳序

　　江南之仙山，黄鹤之爽气，偶得英粹，后生俊人。林公世为豪家，此土之秀，落发归道，专精律仪。白月在天，朗然独出。既洒落于彩翰，亦讽诵〔缪本作“诗”〕于人〔缪本作“金”〕口。

　　〔《方舆胜览》：“黄鹤山，一名黄鹄山，在江夏县东九里，去县西北二里有黄鹤矶。”颜延之宋武帝谥议：“英粹之照，正性自天。”《南史》王规传：“王威明风韵遒上，神峰标映，千里绝迹，百尺无枝，实俊人也。”《梁书》：“慈心深广，律仪清净。”《法苑珠林》：“西方一月，分为黑白。初月一日至十五日，名为白月。十六日已去，至于月尽，名为黑月。”此文所云白月，则指满月而言也。华严经：“何况如来，金口所说。”〕

　　闲云无心，与化偕往。欲将振五楼之金策，浮三湘之碧波。乘杯溯流，考室名岳，瞰憩冥壑，凌临诸天。登祝融之峰峦，望长沙之烟火。遥谢旧国，誓遗归踪。百千开士，稀有此者。

　　〔金策，锡杖也，见十五卷注。三湘，见一卷注。神僧杯度常乘木杯渡河，见十卷注。《初学记》：衡山一峰名石囷，下有石室，中常闻讽诵声。冥壑，幽谷也。诸天，见十九卷注。《一统志》：祝融峰在衡山县西北三十里，位值离宫，以配火德，乃祝融君游息之所。上有青玉坛，道书以为第二十四福地。《湖广通志》：衡山有七十二峰，其最高者为祝融峰，旧传高九千七百三十丈，或云祝融峰去地二万丈。唐卢载诗“五千里地望皆见，七十二峰中最尊”是也。峰顶有风穴，每将雨，则风自穴发。又有雷池，祷雨皆验。按唐书·地里志：潭州长沙郡，隶江南西道，领长沙、湘潭、湘乡、益阳、醴陵、浏阳六县。开士，见廿一卷《赠衡岳僧方外诗》注。〕

　　予所以叹其峻节，扬其清波，龙象先辈，回眸拭视，比夫汩泥沙者，相去如牛之一毛。昔智者安禅于台山，远公托志于庐岳，高标胜概，斯亦向慕哉！

　　〔颜延年诗：峻节贯秋霜。僧中能负荷大法者，谓之龙象，见十二卷注。张九龄诗：相去九牛毛，惭叹知何已。《传灯录》：智顗禅师，荆州华容人。十五礼佛像，誓志出家，恍焉如梦，见大山临海际，峰顶有僧招手接入一伽蓝，云：“汝当居此。”年十八，依僧法绪出家。陈大建七年，隐天台山佛陇峰。有定光禅师先居此峰，谓弟子曰：“不久当有善知识领徒至此。”俄而师至，光曰：“‘忆畴昔举手招引否’？师即悟礼像之征，悲喜交怀，乃执手共至庵所。其夜闻空中钟磬之声，师曰：‘是何祥也’？”曰：“是犍椎集僧得住之相。此处金地，吾已居之，北峰银地，汝宜居焉。”开山后，宣帝建修禅寺，割始丰县调以充众费。及隋炀帝请师受菩萨戒，号师为智者师。自始受禅教，终乎灭度，常披一坏衲，冬夏不释。来往居天台山二十二年，建造大道场一十二所，国清最居其后。神僧传：“释慧远欲往罗浮，及届浔阳，见庐峰清净，足以息心，始住龙泉精舍。此处去水本远，远乃以杖叩地曰：‘若此中可得栖立，当使朽坏抽泉’。言毕，清流引出，浚以成溪。于是率众行道，昏晓不绝。释迦余化，于斯复兴。自远卜居庐阜三十余年，影不出山，迹不入俗。每送客游履，常以虎溪为界。”　汩，音骨。〕

　　紫霞揺心，青枫夹岸。目断川上，送君此行。群公临流，赋诗以赠。

　　▼金陵与诸贤送权十一序

　　斯、高柄秦，嬴世不二。三杰伏草，与汉并出。莽夷朱晖，耿、邓乃起。自古英达，未必尽用于当年。去就之理，在大运尔。

　　〔李斯、赵高执秦国之柄，毒痡天下，致嬴氏甫二世而亡。于是三杰辅汉高以出定天下。王莽篡汉，耿弇、邓禹之徒乃起而佐光武，以致中兴。夷，灭也。朱晖，火之光晖也。汉以火德王，故云。《史记》：高祖曰：“运筹策帷帐之中，决胜于千里之外，吾不如子房。镇国家，抚百姓，给馈饟，不绝粮道，吾不如萧何。连百万之众，战必胜，攻必取，吾不如韩信。此三人皆人杰也，吾能用之，此吾所以取天下也。”《三国志注》江表传曰：“有周瑜者，与孙策同年，亦英达夙成。”〕

　　我君六叶继圣，熙乎玄风；三清垂拱，穆然紫极。天人其一哉！所以青云豪士，散在商钓；四坐明哲，皆清朝旅人。

　　〔《韵会》：熙，兴也，又广也。玄风，清静之风也。玉海：“唐大明宫内有三清殿。”杨巨元诗：金台殿角直三清。《雍录》：阁本大明宫图有三清殿。又《韩诗外传》：“寒暑均则三光清，三光清则风雨时。”垂拱无为之意，详见二十一卷注。《汉书》东方朔传：“于是吴王穆然，俛而深思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穆然，静思貌。”紫极，王者之居也，见八卷注。商钓，或隐于市，或渔于水也。四坐明哲，谓坐中诸贤。旅人，谓未登仕籍，奔走四方，犹仲尼旅人之意。〕

　　吾希风广成，荡漾浮世，素受宝诀，为三十六帝之外臣，即四明逸老贺知章，呼余为“谪仙人”，盖实录耳。而尝采姹女于江华，收河车于清溪，与天水权昭夷服勤炉火之业久矣。

　　〔《后汉书》：海内希风之流，遂共相标榜。章怀太子注：希，望也。广成子，古之仙人，见二卷注。宝诀，道家修炼之诀。三十六帝，见三卷注。《陈书》：出者称为元首，处者谓之外臣。贺知章事，见二十四卷注。姹女，汞也；河车，铅也。皆炼丹药物。《参同契》：河上姹女，灵而最神，得火则飞，不见埃尘。阴真君金液还丹歌云：北方正气名河车。《唐书·地理志》：道州江华郡，属江南西道。清溪，在池州秋浦县。唐书·宰相世系表：权氏出自子姓，商武丁之裔，封于权，其地南郡当阳县权城是也。楚武王灭权，迁于那处，其孙因以为氏。秦灭楚，迁大姓于陇西，因居天水。　姹，丑下切。嗏，去声。〕

　　之子也。冲恬渊静，翰才峻发〔《唐文粹》作“才翰骏发。”〕。白每一篇一札，皆昭夷之所操。吁！舍我而南，若折羽翼。时岁律寒苦〔《唐文粹》作“色。”〕，天风枯声，云帆涉汉，冏若绝电〔缪本作“电。”〕。举目四顾，霜天峥嵘，衔杯叙离，群子赋诗以出饯。酒仙翁李白辞。

　　〔马融广成颂：“张云帆。”鲍照诗：人生倏忽如绝电。峥嵘，言天气之高也。刘伶《酒德颂》：衔杯漱醪。〕

　　▼春于姑熟送赵四流炎方序

　　〔在晋时为姑熟，在唐时为宣州当涂县，详见廿五卷注。赵盖为当涂县尉者也。〕

　　白以邹鲁多鸿儒，燕赵饶壮士，盖风土之然乎？赵少翁〔《文苑英华》作“公”为是。〕才貌瓌雅，志气豪烈，以黄绶作尉，泥蟠当涂，亦鸡栖鹤笼，不足以窘束鸾凤〔一作“凰”〕耳。

　　〔《晋书》儒林传：“鸿儒硕学，无乏于时。”颜师古《汉书注》：“丞尉职卑，皆黄绶。”《后汉书》：“中遭倾覆，龙德泥蟠。”《三国志》秦宓传：“扬子云潜心著述，有补于世，泥蟠不滓，行参圣师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栖，鸡所止也。瓌，音规。栖，音细，或亦从西音读。”〕

　　以疾恶抵法，迁于炎方。辞高堂而坠心，指绝国以揺恨。天与水远，云连山长。借光景于顷刻，开壶觞于洲渚。黄鹤晓别，愁闻命子之声；青枫冥色，尽是伤心之树。

　　〔绝国，谓绝远之地，见五卷注。《楚辞》：“湛湛江水兮上有枫，目极千里兮伤春心。”〕

　　然自吴瞻秦，日见喜气。上当攫玉弩，摧狼狐，洗清天地，雷雨必作。冀白日回照，丹心可明。巴陵半道，坐见还吴之棹。令雪解而松柏振色，气和而兰蕙开芳。仆西登天门，望子于西江之上。

　　〔秦者，长安帝都之地。日见喜气，谓其有振兴之象。上者，指玄宗。攫玉弩，谓亲东征伐之柄。摧狼狐，谓剿灭安禄山之徒。洗清天地，谓宇宙清泰。雷雨必作，谓大赦天下。《尚书·帝命验》：玉弩发，惊天下。《易·解卦》：雷雨作，解，君子以赦过宥罪。巴陵，岳州也。天门山，在当涂县西南，详二十二卷注。〕

　　吾贤可流水其道，浮云其身，通方大适，何往不可，何戚戚于路歧哉！

　　▼秋于敬亭送从侄耑游庐山序

　　〔吾贤可流水其道，浮云其身，通方大适，何往不可，何戚戚于路歧哉！　耑，音端。〕

　　余小时，大人令诵《子虚赋》，私心慕之。及长，南游云梦，览七泽之壮观。酒隐安陆，蹉跎十年。初，嘉兴季父谪长沙西还，时予拜见，预饮林下，耑乃稚子嬉游在傍。今来有成，郁负秀气。吾衰久矣，见尔慰心，申悲导〔当作“道”〕旧，破涕为笑。

　　〔《子虚赋》，见一卷注。《方舆胜览》：云梦泽，在安陆县南五十里。预饮林下，用阮籍叔侄为竹林之游事，见十二卷注。刘琨《答卢谌书》：举觞对膝，破涕为笑。〕

　　方告我远涉，西登香炉，长山横蹙，九江却转，瀑布天落，半与银河争流，腾虹奔电，潨射万壑，此宇宙之奇诡也。其上有方湖石井，不可得而窥焉。

　　〔庐山有香炉峰，有瀑布水，详二十一卷注。《韵会》：“潨，水会也。”远法师游庐山记：“自托此山二十三载，再践石门，四游南岭，东望香炉峰，北眺九江，传闻有石井方湖，中有赤鳞涌出，野人不能叙，直叹其奇而已。”　潨，音丛。〕

　　羡君此行，抚鹤长啸。恨丹液未就，白龙来迟，使秦人着鞭，先往桃花之水。孤负夙愿，惭归名山。〔《文苑英华》作“惭未归于名山。”〕终期后来，携手五岳。情以送远，诗宁阙乎？

　　〔丹液、仙药，见二卷注。“白龙”，用陵阳子明事，见十二卷注。桃花水，即桃花源，见二卷注。〕

　　▼送黄钟之鄱阳谒张使君序

　　〔鄱阳郡，即饶州，隶江南西道。鄱，音婆。〕

　　东南之美者，有江夏黄公焉。白窃饮风流，尝〔郭本作“始”〕接谈笑。亦有抗节玉立，光辉炯〔缪本作“冏”〕然。气高时英，辩折天口，道可济物，志栖无垠。

　　〔任昉《宣德皇后令》：“辩折天口，而似不能言。”李善注：“七略曰：‘齐田骈好谈论，故齐人为语曰天口骈’。天口者，言田骈子不可穷，其口若事天。”吕向注：“辩折，谓分别事理也。”〕

　　鄱阳张公，朝野荣望，爱客接士，即原、尝、春、陵之亚焉。每钦其辞华，悬榻见往〔当作“待”〕。而黄公因访古迹，便从贵游，乃侨装撰行，去国遐陟。

　　〔原、尝、春、陵，见七卷注。陈蕃悬榻，见十四卷注。鲍照诗：“侨装多阙绝。”《广韵》：“侨，客也。撰，定也。”侨装，谓客行之装。撰行，谓定行日。遐陟，远行也。〕

　　诸子衔酒惜别，沾〔缪本作“脱”〕巾分赠。沉醉烟夕，惆怅凉月。天南回以变夏，火西飞而献秋。汀葭飒然，海草微落。夫子行迈，我心若何？毋金玉尔音，而有遐心。湖水演〔缪本作“悠”〕沔，勖哉是行，共赋《武昌钓台篇》，以慰别情耳。

　　〔火，心星也，下而西流，则为秋候，详五卷注。谢朓诗：“汀葭稍靡靡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汀，水际平沙也。葭，芦也。”周朗《报羊希书》：“池上海草，岁荣日蔓。”行迈，见本卷注。《诗·小雅》：“毋金玉尔音，而有遐心。”正义曰：“言汝虽不来，当传书信，毋得自爱音声，贵如金玉，不以遗问我，而有疏远我之心，恐遂疏已，故以恩责之，冀音信不绝。”《广韵》：“演，水长流貌。”《韵会》：“沔，流满貌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：“钓台，在武昌城下，有石圻，临江悬峙，四眺极目。”武昌记云：“钓台在城南。”《方舆胜览》：“钓台在武昌北门外大江中。”郡志：“孙权尝整陈于钓台。”　汀：音厅。葭：音加。演：音衍。沔：音免。〕

　　▼早春于江夏送蔡十还家云梦序

　　吾观蔡侯，奇人也。尔其才高气远，有四方之志。不然，何周流宇宙太多耶？白遐穷冥搜，亦以早矣。海草三绿，不归国门。又更逄春，再结乡思。一见夫子，冥心道存。穷朝晚以作宴，驱烟霞以辅赏。朗笑明月，时眠落花。斯游无何，寻告暌索。来暂观我，去还愁人。

　　〔孙绰《天台山赋》序》：“远寄冥搜。”李善注：“冥捜，搜访幽冥也。”何逊诗：“五载共衣裘，一朝异暌索。”〕

　　乃浮汉阳，入云梦。乡枻云叩，归魂亦飞。且青山绿枫，累道相接。遇胜因赏，利君前行。既非远离，曷足多叹。

　　〔《广韵》：“枻，楫也。”陶潜诗：“叩枻新秋月，临流别友生。”　枻，音曳。〕

　　秋七月，结游镜湖，无愆我期，先子而往，敬慎好去，终当早来，无使耶川白云不得复弄尔。乡中廖公及诸才子为诗略谢之。

　　〔《诗·国风》：匪我愆期。毛传曰：愆，过也。愆与“愆”同。耶川，即若耶溪，与镜湖俱在。　会稽，详见六卷注。〕

　　▼秋日于太原南栅饯阳曲王赞公、贾少公、石艾尹少公应举赴上都序

　　〔按《唐书·地理志》，太原府有阳曲县，有石艾县。天宝元年，更石艾为广阳县。《容斋随笔》：“唐人呼县令为明府，丞为赞府，尉为少府。李太白集有饯阳曲王赞公贾少公石艾尹少公序，盖阳曲丞、尉、石艾尉也。赞公、少公之语益奇。”班固《西都赋》：“实用西迁，作我上都。”张铣注：“上都，西京也。”〕

　　天王三京，北都居一。其风俗远，盖陶唐氏之人欤！襟四塞之要冲，控五原之都邑，雄藩剧镇，非贤莫居。

　　〔三京，谓西京、东京、北京也。唐以雍州为西京，河南为东京，太原为北京。《通典》：开元十一年，以并州高祖起义之地，置太原府，号曰北京。《太平寰宇记》：并州大都督府，天授元年，置北都兼都督府。开元十一年，玄宗行幸至此，以此州王业所兴，又建北都，仍改并州为太原府，立起义堂碑以纪其事。《通典》：今之并州为太原府，古唐国也。昔帝尧为唐侯所封之国。《太平寰宇记》：并州太原郡，其人有唐尧之遗教，君子深思，小人俭陋。卢谌理刘司空表，咸以并州之地，四塞为固，东阻井陉，西限蓝谷，前有太行之岭，后有句注之关。《广韵》：控，引也。五原，汉武帝所置郡，唐时盐州、丰州、胜州，皆其故地，去太原四百余里。详见五卷注。张载《剑阁铭》：形胜之地，匪亲勿居。〕

　　则阳曲丞王公，神仙之胄也。尔其学镜千古，知周万殊。又若少府贾公，以述作之雄也，鳌弄笔海，虎攫辞场。又若石艾尹少公，廊庙之器，口折黄马，手挥青萍。咸道贯于人伦，名飞于日下。实难沉屈，永怀青霄。剑有隐而气冲七星，珠虽潜而光照万壑。

　　〔王氏一支，相传出自周灵王太子晋，即与浮丘公仙去者，故曰神仙之胄。骆宾王饯尹大官序：请振词锋，同开笔海。王勃夫子庙碑：虚舟独泛，乘学海之波澜；直辔高驱，践词场之阃阈。《蜀志》：许靖夙有名誉，既以笃厚为称，又以人物为意，虽行事举动，未悉允当。蒋济以为大较廊庙器也。《庄子》：黄马骊牛三。司马彪曰：牛马以二为三。曰牛，曰马，曰牛马，形之三也。曰黄，曰骊，曰黄骊，色之三也。曰黄马，曰骊牛，曰黄马骊牛，形与色为三也。故曰一与言为二，二与一为三也。刘孝标《广绝交论》：骋黄马之剧谈。吕延济注：《庄子》曰：惠施云黄马骊牛三，谓黄骊色为三也。言辨者以此为剧谈也。青萍，剑名，见九卷注。《后汉书》：郭林宗虽善人伦，而不为危言核论。许“劭少峻名节，好人伦，多所赏识。”《晋书》：桓彝有人伦识鉴，拔才取士，或出于无闻，或得之孩抱，时人方之许、郭。人伦者，品目人物之高下，各为伦类也。日下，谓帝都，见八卷注。左思《蜀都赋》：干青霄而秀出。张铣注：霄，天也。七星，谓北斗之星。暗用丰城剑气冲牛斗间事，见三卷注。〕

　　今年春，皇帝有事千亩，湛恩八埏，大搜群才，以缉邦政。而王公以令宰见举，贾公以王霸昇闻。海激伫乎三千，天飞期于六月。必有以也，岂徒然哉！

　　〔《礼记》：天子为籍千亩，冕而朱纮，躬秉耒。玉海：开元二十三年正月己亥，耕籍田，大赦，赐勋爵。所谓“湛恩八埏，大捜群才”，正指斯事。《汉书》：威武纷云，湛恩汪濊。颜师古注：湛，读曰沉。沉，深也。八埏，八方也，详九卷注。《法苑珠林》：庄周说云有大鹏，其形极大。大鹏之背，不知几千里，将欲飞时，击水三千里，翼若垂天之云，抟扶揺而上，去地九万里，方乃得逝。要从北溟至于南溟，一飞六月，终不中息。《诗·国风》：何其久也，必有以也。〕

　　有从兄太原主簿舒，才华动时，规谋匠物。乃黕翠幕，筵虹梁，琼羞霞开，羽觞电举。然后抗目远览，凭轩高吟〔缪本于此下多“汾河镜开，涨蓝都之气色；晋山屏列，横朔野之郊原”四句。〕。屏俗事于烦襟，结浮欢于落景。俄而皓月生海，来窥醉客；黄云出关，半起秋色。数君乃辍酌慷慨，揺心促装。望丹阙而非远，挥玉鞭而且去。

　　〔太原县，隶河东道之太原府，设主簿一人，正九品上。《后汉书·百官志注》：“蕃维盘固，规谋弘远。”潘岳籍田赋：“翠幕黕以云布。”班固《西都赋》：“抗应龙之虹梁。”李善注：“梁形似龙而曲如虹也。”《楚辞》：“瑶浆蜜勺，实羽觞些。”王逸注：“羽，翠羽也。觞，觚也。”《汉书》：“酌羽觞兮销忧。”刘德注：“羽觞，酒疾行如羽也。”孟康曰：“羽觞，酌也，作生爵形，有头尾羽翼。”如淳曰：“以玳瑁覆翠羽于下，彻上见。”师古曰：“孟说是也。”张衡《西京赋》：“羽觞行而无数。”刘良注：“羽觞，杯上缀羽以速饮也。”谢灵运诗：“浮欢昧眼前，沈照贯终始。”颜延年诗：“流云蔼青阙，皓月鉴丹宫。”谢灵运诗：“恭承古人意，促装返柴荆。”　黕，都感切。耽，上声。〕

　　白也不敏，先鸣翰林。幸叨玳瑁之筵，敢竭麒麟之笔。请各探韵，赋诗宠行。

　　〔《左传》：平阴之役，先二子鸣。刘桢瓜赋：布象牙之席，薫玳瑁之筵。王勃春日孙学宅宴序：“侠客时有，且倾鹦鹉之杯；文人代轻，聊举麒麟之笔。”卢照邻释疾文：“东郊绝此麒麟笔，西山秘此凤凰柯。”按《唐书》改京城为西京，东都为东京，北都为北京，乃天宝元年事。而太白供奉翰林，正在天宝初年。此文有“天王三京”及“先鸣翰林”二句，疑是其去国以后之作。然天宝改元以后，不见有耕籍事，或是史臣失书，亦未可定。而改石艾县为广阳，则正在天宝元年。此文犹称石艾，不称广阳，知为天宝以前作也。三京之称，或在先时已有此名，而翰林谓文翰之林，盖先作诗以为文林之倡耳。〕

　　▼送戴十五归衡岳序

　　白上探玄古，中观人世，下察交道，海内豪俊，相识如浮云，自谓德参夷、颜，才亚孔、墨，莫不名由口进，实从事退，而风义可合者，厥惟戴侯。

　　〔《人物志》：“夫名非实，用之不效，故曰名由口进，而实从事退。中情之人，名不副实，用之有效，故名由众退，而实从事彰。”〕

　　戴侯寓居长沙〔缪本缺“戴侯”字，郭本缺“寓”字〕，禀湖岳之气，少长咸洛，窥霸王之图。精微可以入神，懿重可以崇德，谟猷可以尊主，文藻可以成化。兼以五材，统以四美，何往而不济也。

　　〔长沙之地，在唐为潭州长沙郡，隶江南西道。有洞庭湖，有衡岳、咸阳、洛阳，有古昔帝王霸主争据之迹。《姜子》所谓“五材”者，勇、智、仁、信、忠也。勇则不可犯，智则不可乱，仁则爱人，信则不欺，忠则无二心。四美，承上四句而言。〕

　　其二三诸昆，皆以才秀擢用，辞翰炳发，昇闻天朝。而此君独潜光后世〔一作“时”〕，以期大用。鲲海未跃，鹏霄悠然，不远千里，访予以道。郧〔郭本作“却”，误。〕国之秀，有廖侯焉，人伦精鉴，天下独立，每延以宴谑，许为通人。独孤有邻及薛诸公，咸亦以为信然矣。

　　〔《韵会》：郧，《说文》：“汉南之国。”地理沿革表：“德安府，古郧子国。一云在江夏。”集韵：“郧，或作郧。”人伦，已见前二篇注，言其有知人之明。独立，犹独步之意。《后汉书》：袁绍客多豪俊，并有才说。见郑元儒者，未以通人许之。〕

　　属明主未梦，且归衡阳。憩祝融之云峰，弄茱萸之湍水。轩骑纠合，祖于魏公之林亭。笙歌鸣秋，剑舞增气。况江叶坠绿，沙鸿冥飞。登高送远，使人心醉。见周、张二子，为论平生。鸡黍之期，当速赴也。

　　〔祝融峰，见本卷送林公上人序注。《水经注》：“邵陵水东北出益阳县，其间迳流山峡，名之为茱萸江。”《海录碎事》：“澬江一名茱茰江，在衡山县。《一统志》：‘茱茰滩在湖广宝庆府城北四十里。澬江水势险恶，昔人置铜柱于岸侧，以固牵挽，俗谓五十三滩、四十八滩，此其首也’。”纠，亦合也。《左传》：“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。”《高唐赋》：“登高远望，使人心瘁。”李善《文选注》：“谢承《后汉书》：‘山阳范式，字巨卿，与汝南张元伯为友。春别京师，以秋为期，至九月十五日，杀鸡作黍，二亲笑曰：‘山阳去此几千里，何必至’？元伯曰：‘巨卿信士，不失期者’。言未绝而巨卿至’。”〕

　　▼早夏于〔缪本于字下多一“江”字〕将军叔宅与诸昆季送傅八之江南序

　　《易》曰：“观乎人文，以化成天下。”穷此道者，其惟傅侯耶？侯篇章惊〔当作警〕新，海内称善。五言之作，妙绝当时。陶公愧田园之能，谢客惭山水之美。佳句籍籍，人为美谈。

　　〔《北齐书》：“雕虫之美，独步当时。陶渊明诗多言田园之适。谢灵运诗多言山水之趣。”灵运小字客儿，详十六卷注。〕

　　前许州司马宋公，蕴冰清之姿，重傅侯玉润之德，妻以其子，凤凰于飞，潘杨之好，斯为睦矣。

　　〔唐时许州颍川郡，隶河南道，州设司马一人，从五品下。刘孝标《世说注》：“卫玠别传：玠娶乐广女。裴叔道曰：‘妻妇有冰清之姿，婿有璧润之望，所谓秦晋之匹也’。”《左传》：“初，懿氏卜妻敬仲，其妻占之曰：‘吉。是谓凤凰于飞，和鸣锵锵’。”杜预注：“雄曰凤，雌曰凰，雄雌俱飞，相和而鸣，锵锵然。犹敬仲夫妻相随适齐，有声誉。”潘岳杨仲武诔：“潘杨之睦，有自来矣。”盖岳乃杨之婿也，故云潘杨之睦。〕

　　仆不佞也，忝于芳尘。宴同一筵，心契千古。清酌连晓，玄谈入微。欢携无何〔郭本作“间”〕，旋告暌拆〔一本作“柝”，缪本作“坼”〕。将军叔雄〔旧本皆作“英”，今依刘本〕，略盖古，英明洞神。天王贵宗，诞育贤子。八龙增秀以列次，五色相辉而有文。会言高乐，晓饯金门。洗德弦觞，怡颜〔上下似有缺文〕

　　〔《后汉书》：荀淑有子八人，俭、绲、靖、焘、汪、爽、肃、专，益有名称，时人谓之“八龙。”初，荀氏旧里名西豪，颍阴令苑康以为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，今荀氏亦有八子，故改其里曰高阳里。〕

　　朱明，草木已盛，且江嶂若画，赏盈前途，自然屏间坐游，镜里行到，霞月千里，足供文章之用哉。〔“屏间”，谓列嶂如屏，“镜里”，谓江明若镜。〕征帆空悬，落日相逼，二季挥翰，诗其赠焉。

　　▼冬日于龙门送从弟京兆参军令问之淮南觐省序

　　〔龙门山，在河南府城西南，详十三卷注。京兆，即雍州也，详十八卷注。参军，京兆尹之属官。〕

　　紫云仙季有英风焉，吾家见之，若众星之有月。贵则天王之令弟，宝则海岳之奇精。游者所谓“风生玉林，清明萧洒”，真不虚也。

　　〔紫云仙，似其从弟之号。季谓季弟也。《出曜经》：“独尊只步，无有俦匹，犹如明月在众星中。”〕

　　常醉目吾曰：“兄心肝五藏皆锦绣耶？不然，何开口成文，挥翰雾散？”吾因抚掌大笑，扬眉当之。使王澄再闻，亦复绝倒。观夫笔走群象，思通神明，龙章炳然，可得而见。

　　〔《晋书》：琅邪王澄有高名，少所推服。每闻卫玠言，辄叹息绝倒。故时人为之语曰：“卫玠谈道，平子绝倒。”龙章，言其文采炳焕，若龙章之服也。《礼记》：有虞氏服韨，夏后氏山，殷火，周龙章。王勃文：研精麝墨，运思龙章。〕

　　岁十二月，拜省于淮南。思《白华》之长吟，眺黄云之晚色。目断心尽，情悬高堂。倾兰醑而送行，赫金鞍而照地。错毂蹲野，朝英满筵。非才名动时，何以及此？

　　〔束晳补亡诗：“白华朱萼，被于幽薄。”吕延济注：“喻孝子事父母之洁白，如朱萼承白华于幽薄之中而鲜洁也。”唐高宗诗：“华冠列绮筵，兰醑申芳宴。”玉篇：“醑，美酒也。”鲍照诗：“鞍马光照地。”《楚辞》：“车错毂兮短兵接。”王逸注：“错，交也，轮毂交错也。”牛弘乐府：“揖让皆时杰，升降尽朝英。”　醑，私吕切。胥，上声。〕

　　日落酒罢，前山阴烟。殷勤惠言，吾道东坐。想洛桥春色，先到淮城，见千条之绿杨，折一枝以相赠，则华萼情在，吾无恨焉。群公赋诗，以光荣饯。

　　〔谢曕诗：花萼相光饰。吕延济注：花萼，喻兄弟也。琦按：萼，花蒂也。花萼相倚附，不能相离，故古人取之，以为兄弟之喻。〕

　　▼江夏送倩公归汉东序

　　〔汉东，随州也。本《春秋》时随子之国，其地在汉水之东，《左传》“汉东之国随为大”是也。后世以其地置州，谓之随州。隋时改称汉东郡，盖依此立名。唐自天宝以前名随州，天宝初改汉东郡，乾元初复为随州。〕

　　谢安四十〔缪本作“昔谢安四十”〕，卧白云于东山；桓公累征，为苍生而一起。常与支公游赏，贵而不移。大人君子，神冥契合，正可乃尔。仆与倩公一〔郭本缺一字〕面，不忝古人，言归汉东，使我心痗。夫汉东之国，圣人所出，神农之后季〔郭本作“李”，误〕良为大贤。尔来寂寂，无一物可纪。有唐中兴，始生紫阳先生。先生六十而隐化，若继迹而起者，惟倩公焉。蓄壮志而未就，期老成于他日。且能倾产重诺，好贤攻文，即惠休上人与江、鲍往复，各一时也。仆平生述作，罄其草而授之。思亲遂行，流涕惜别。今圣朝已舍李布，当征贾生，开颜洗目，一见白日，冀相视而笑于新松之山耶？作小诗绝句，以写别意。

　　〔《世说注》：续晋阳秋曰：谢安悠游山水，以敷文祈理自娱。桓温在西藩，钦其盛名，讽朝廷请为司马。以世道未夷，志存匡济，年四十，起家应务。《晋书》：谢安寓居会稽，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、桑门支遁游处，出则渔弋山水，入则言咏属文，无处世意。东山苍生，已见七卷注。《诗·国风》：愿言思伯，使我心痗。毛传曰：痗，病也。《元和郡县志》：厉山，亦名烈山，在随州随县北百里。《礼记》曰：厉山氏，炎帝也。起于厉山，故曰厉山氏。《太平寰宇记》：《荆州记》云：随地有厉乡村，有厉山，下有一穴，是神农所生穴也。穴口方一步，容数人立。今穴口石上有神农庙在。《方舆胜览》：《荆州记》：随州厉山有石穴，云是神农所生，遂即此地为神农社，常年祀之。季良，随之贤大夫，谏随君无追楚师，事载《左传》桓公六年。紫阳先生胡公，见三十卷紫阳先生碑铭。惠休上人，见十二卷注。《广韵》：“罄，尽也。”季布事，见十一卷注。征贾生，见二十五卷注。　痗，音昩。〕

　　辞曰：〔缪本少“辞曰”二字〕

　　彼美汉东国，川藏明月辉。
　　宁知丧乱后，更有一珠归。

　　〔《新序》：珠产江汉，玉产昆山。《荆州记》：荆蕴玉以润其区，汉含珠而清其域。按：缪本诗中重录此文，而“寂寂”作“寂寞”，“辞曰”作“李白辞”，“彼美”作“路入”，凡六字不同，盖未及删正也。〕

　　▼饯李副使藏用移军广陵序

　　〔《通鉴》：上元元年，宋州刺史刘展领淮西节度副使，刚强自用，为其上者多恶之。时有谣言曰：“手执金刀起东方。”节度使王仲昇使监军使、内左常侍邢延恩入奏：“展倔僵不受命，姓名应谣谶，请除之。”延恩因说上曰：“展方掘强兵，宜以计去之。请除展江淮都统，代李峘，俟其释兵赴镇，中道执之，此一夫之力耳。”上从之，以展为都统淮南东、江南西、浙西三道节度使，密敕旧都统李峘及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图之。延恩以制书授展，展疑之，曰：“展自陈留参军，数年至刺史，可谓暴贵矣。江、淮租赋所出，今之重任，展无勋劳，又非亲贤，一旦恩命宠擢如此，得非有谗人间之乎？”因泣下。延恩惧曰：“公素有才望，主上以江、淮为忧，故不次用公，公反以为疑，何哉？”展曰：“事苟不欺，印节可先得乎？”延恩曰：“可。”乃驰诣广陵，与峘谋，解印节以授展。展得印节，乃上表谢恩，悉举宋州兵七千趋广陵。延恩知展已得其情，还奔广陵，与李峘、邓景山发兵拒之，移檄州县，言展反。展亦移檄言峘反，州县莫知所从。峘引兵渡江，屯京口，景山将万人屯徐城。展素有威名，御军严整，江、淮人望风畏之。展倍道先期至，使人问景山曰：“吾奉诏书赴镇，此何兵也？”景山不应。展使其将孙待封、张法雷击之，景山众溃，与延恩奔寿州。展引兵入广陵，遣其将屈突孝标将兵三千徇濠、楚，王暅将兵四千略淮西。展军于白沙，设疑兵于瓜州，若将趋北固者。峘悉锐兵守京口以待之。展乃自上流济，袭下蜀。峘军闻之自溃，峘奔宣城。甲午，展陷润州。丙申，陷昇州。李峘之去润州也，副使李藏用谓峘曰：“处人尊位，食人重禄，临难而逃之，非忠也。以数十州之兵食，三江五湖之险固，不发一矢而弃之，非勇也。失忠与勇，何以事君？藏用请收余兵，竭力以拒之。”峘乃悉以后事授藏用。藏用收散卒，得七百人，东至苏州，募壮士，得二千人，立栅以拒展。与展将张景超、孙待封战于郁墅，兵败，奔杭州。景超逐据苏州，待封进陷湖州，景超进逼杭州。藏用使其将温晁屯余杭。展将下江州，徇江西。于是屈突孝标陷濠、楚等州，王暅陷舒、和、滁、庐等州，所向无不摧靡，聚兵万人，骑三千，横行江、淮间。上命平卢兵马使田神功将所部精兵三千讨展。展闻之，始有惧色，自广陵将兵八千拒之，选精兵二千渡淮，击神功于都梁山。展败走，至天长，以五百骑据桥拒战，又败，展独与一骑亡渡江。上元二年正月，张景超引兵攻杭州，败李藏用将李疆于石夷门。孙待封自武康南出，将会景超攻杭州，温晁据险击败之。辛亥夜，神功遣特进范知新等将四千人自白沙济，西趋下蜀，展击之，不胜。弟殷劝展引兵逃入海，可延岁月。展曰：“若事不济，何用多杀人父子乎？死早晚等耳。”遂更率众力战。将军贾隐林射展，中目而仆，遂斩之。孙待封诣藏用降。张景超聚兵至七千余人，闻展死，悉以兵授张法雷，使攻杭州，景超逃入海。法雷至杭州，李藏用击破之，余党皆平。〕

　　夫功未足以盖世，威不可以震主，必挟此者，持之安归？所以彭越醢于前，韩信诛于后。况权位不及于此者，虚生危疑，而潜包〔缪本作“芭。”〕祸心，小拒王命。是以谋臣将啖以节钺，诱而烹之，亦由借鸿涛于奔鲸，鲙生人于哮虎，呼吸江海，横流百川，左萦右拂，十有余郡，国计〔《文苑英华》作“讨”〕未及，谁当其锋？

　　〔《抱朴子》：“功盖世者不赏，威震主者身危。”《汉书·高帝纪》：“十一年春正月，淮阴侯韩信谋反长安，夷三族。三月，梁王彭越谋反，夷三族。”此云“越醢于前，信诛于后”，恐误。《汉书》黔布传：“汉诛梁王彭越，盛其醢以遍赐诸侯。”何承天鼓吹铙歌：“西川无潜鳞，北渚有奔鲸。”《诗·大雅》：“阚如虓虎。”《史记》：“若夫泗上十二诸侯，左萦而右拂之，可一旦而尽也。”〕

　　我副使李公，勇冠三军，众无一旅。横倚天之剑，挥驻日之戈，吟啸四顾，熊罴雨集。蒙轮扛鼎之士，杖干将而星罗。上可以决天云，下可以绝地维。翕振虎旅，赫张王师。退如山立，进若电逝。转战百胜，僵尸盈川。水膏于沧溟，陆血于原野。一扫瓦解，洗清全吴。可谓万里长城，横断楚塞。不然，五岭之北，尽饵于修蛇，势盘地蹙，不可图也。

　　〔《梁书》：马仙琕每战，勇冠三军，当其冲者，莫不摧破。《左传》：有田一成，有众一旅。杜预注：方十里为成，五百人为旅。宋玉《大言赋》：长剑耿耿倚天外。《淮南子》：鲁阳公与韩构战酣，日暮，援戈而挥之，日为之返三舍。陆机辨亡论：哮阚之郡风驱，熊罴之众雾集。王褒《四子讲德论》：莫不风驰雨集，袭杂并至。《左传》：狄虒弥建大车之轮，而蒙之以甲以为橹，左执之，右拔戟，以成一队。杜预注：蒙，覆也。《史记》：项籍长八尺余，力能扛鼎。裴骃注：韦昭曰：扛，举也。索隐曰：《说文》云：扛，横关对举也，音江。卢思道为隋檄陈文：扛鼎蒙轮之卒，事均驱兕。干将，剑名，又戟名，见十一卷注。班固《西都赋》：列卒周匝，星罗云布。吕延济注：星罗云布，言众也。《庄子》说剑篇：上决浮云，下绝地纪。《列子》：折天柱，绝地维。张衡《西京赋》：陈虎旅于飞廉。李善注：《周礼》：虎贲，下大夫。旅贲氏，中士也。鬻子：纣虎旅百万，陈于商郊。琦按：太白所谓虎旅，指有力如虎之众耳，与李氏所解有异。《礼记》：总干而山立，武王之事也。曹植《七启》：飞轩电逝，兽随轮转。嵇康诗：风驰电逝，蹑景追飞。此借用其字，以喻士卒进退用命之状。山立，言其如山之峙，卒难动揺。电逝，言其如电之流，倏忽骤至。《淮南子》：纣之地，左东海，右流沙，前交趾，后幽都。师起容关，至浦水，士亿有余万，然皆倒矢而射，傍戟而战。武王左操黄钺，右执白旄以麾之，则瓦解而走，遂土崩而下。杜氏《通典》：自“北徂南，入越之道，必由岭峤，时有五处：塞上岭一也，今南康郡大庾岭是；骑田岭二也，今桂阳郡腊岭是；都庞岭三也，今江华郡永明岭是；甿渚岭四也，今江华界白芒岭是；越城岭五也，今始安郡北、零陵郡南临源岭是。西自衡山之南，东穷于海，一山之限也。”文谓“五岭之北”，盖指江南、江西二道而言。〕

　　而功大用小，天高路遐。社稷虽定于刘章，封侯未施于李广。使慷慨之士，长吁青云。且移军广陵，恭揖后命。组练照雪，楼船乘风。箫鼓沸而三山动，旌旗扬而九天转。

　　〔《汉书·文帝纪》：高后崩，诸吕谋为乱，欲危刘氏，丞相陈平、太尉周勃、朱虚侯刘章等共诛之。李广传：广与望气王朔语曰：“自汉征匈奴，广未尝不在其中，而诸妄校尉以下，材能不及中，以军功取侯者数十人。广不为后人，然终无尺寸功以得封邑者，何也？岂吾相不当侯耶？”朔曰：“将军自念，岂尝有恨者乎？”广曰：“吾为陇西守，羌尝反，吾诱降者八百余人，诈而同日杀之，至今恨独此耳。”朔曰：“祸莫大于杀已降，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。”恭揖后命，敬谨逊让，而俟天子之后命也。组练，见十一卷注。楼船，见四卷注。《元和郡县志》：三山，在湖州上元县西南五十里。晋王濬伐吴，宿于牛渚，部分明日前至三山，即此也。《江南通志》：三山在江宁府江宁县西南五十七里。下临大江，三峰排列，故名。昔王濬伐吴，顺流鼓棹，径造三山，即此地。〕

　　良牧出祖，烈将登筵。歌酣易水之风，气振武安之瓦。海日夜色，云帆〔缪本作“河”〕中流，席阑赋诗，以壮三军之事。白也笔已老矣，序何能为？

　　〔良牧，见十一卷注。易水风，见一卷注。武安瓦，见六卷注。云帆，见三卷注。按《通鉴》：上元二年秋七月，以试少府监李藏用为浙西节度副使。冬十月，江淮都统崔圆署李藏用为楚州刺史。考异曰：刘展乱纪云：“刘展既平，诸将争功，酬赏未及李藏用，崔圆乃署藏用为楚州刺史，领二城而居盱眙。”按实录，七月，藏用已除节度副使，盖恩命未到耳。又独孤及有《为杭州李使君论李藏用守杭州功表》云：“今都统使停，本职已罢，孤军无主，莫知适从，将士嗷嗷，未有所隶，天高听邈，无人为言，遂使殊勋见委，忠节未录，口不言赏，赏亦不及，恐非圣朝旌有德、表有功之义。”此文所谓“‘社稷虽定于刘章，封侯未施于李广’，盖亦有深慨矣。未几，而藏用之牙将高干”挟故怨，使人诣广陵告藏用反，先以兵袭之。藏用走，干追杀之。崔圆不能明其冤，遂薄责藏用将吏以验之。将吏畏，皆附成其状。独孙待封坚言不反，且曰：“吾始从刘大夫奉诏书来赴镇，人谓吾反。李公起兵灭刘大夫，今又以李公为反，如此，谁则非反者！吾宁就死，不能诬人以非罪。”圆亦斩之。盖大乱之后，刑赏之谬乃如此。〕

　　▼泽畔吟序

　　〔郭本作《泽畔吟诗序》〕

　　《泽畔吟》者，逐臣崔公之所作也。公代业文宗，早茂才秀，起家校书蓬山，再尉关辅，中佐于宪车，因贬湘阴。从宦二十有八载，而官未登于郎署，何遇时而不偶耶？所谓大名难居，硕果不食，流离乎沅湘，摧颓〔缪本作“悴”〕于草莽。

　　〔《后汉书》：“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，道家蓬莱山。太仆邓康遂荐窦章入东观，为校书郎。”关辅，关中三辅之地，详十八卷注。湘阴，县名，隶岳州巴陵郡。《后汉书·马融传》：“安帝亲政，召还郎署。”《史记》：大名之下，难以久居。《周易·剥之上九》，硕果不食。孔颖达《正义》云：“处卦之终，独得完全不被剥落，犹如硕大之果，不为人食也。”沅湘，谓沅水、湘水，二水俱经长沙入洞庭，详二十三卷注。〕

　　同时得罪者数十人，或才长命夭，覆巢荡室。崔公忠愤义烈，形于清辞，恸哭泽畔，哀形翰墨，犹风雅之什，闻之者无罪，睹之者作镜。书所感遇，总二十章，名之曰《泽畔吟》。惧奸臣之猜，常韬之于竹简；酷吏将至，则藏之于名山。前后数四，蠧伤卷轴。

　　〔《汉书·司马迁传》：“仆诚已著此书，藏之名山，传之其人，通邑大都。”〕

　　观其逸气顿挫，英风激扬，横波遗流，腾薄万古。至于微而彰，婉而丽，悲不自我，兴成他人，岂不云怨者之流乎？余览之怆然，掩卷挥涕，为之序云。

　　▼夏日诸从弟登汝州龙兴阁序

　　〔汝州，唐时隶河南道。〕

　　夫槿荣芳园，蝉啸珍木，盖纪乎南火之月也。可以处台榭，居高明。

　　〔《月令》：“仲夏之月，鹿角解，蝉始鸣，半夏生，木堇荣。是月也，可以居高明，可以远眺望，可以升山陵，可以处台榭。”郑康成注：顺阳在上也。高明，谓楼观也。阇者谓之台，有木者谓之榭。珍木，见二卷注。南火，谓大火星，于仲夏昏时，正当南方，详九卷注。〕

　　吾之友于，顺此意也。遂卜精胜，得乎龙兴。留宝马于门外，步金梯于阁上。渐出轩户，霞瞻云天。晴山翠远而四合，暮江碧流而一色。屈指乡路，还疑梦中；开襟危栏，宛若空外。〔宝马，见五卷注。金梯，见二十五卷注。〕呜呼！屈宋长逝，无堪与言。起予者谁？得我二季。当挥尔凤藻，挹予霞觞，〔郭本、缪本作“搜乎需觞”，《文苑英华》作“飞乎鸾觞”，今从刘本。〕与白云老兄，俱莫负古人也。

　　〔卢照邻《释疾文》：“谒龙主于武帐，挥凤藻于文昌。”〕

　　▼秋夜于安府送孟赞府兄还都序

　　〔安府，安州也。唐于州设中都督府，故曰“安府。”赞府、县丞，已见本卷注。〕

　　夫士有饰危冠，佩长剑，扬眉吐诺，激昂青云者，咸夸炫意气，托交王侯。若告之“急难”，乃十失八九。我义兄孟子则不然耶？

　　〔《庄子》：“使子路去其危冠，解其长剑。”陆德明音释：“李云：危，高也。子路好勇，冠似雄鸡形。”〕

　　道合而襟期暗亲，志乖而肝胆楚越。鸿骞凤立，不循常流。孔明披书，每观于大略；少君读易，时作于小文。四方贤豪，眩然景慕。虽长不过七尺，而心雄万夫。至于酒情中酣，天机俊发，则谈笑满席，风云动天，非嵩丘腾精，何以及此！

　　〔《庄子》：“自其异者视之，肝胆楚越也。”沈约齐故安陆昭王碑文：“鸿骞旧吴，作守东楚。”吕向注：“骞，飞也。”江淹诗：一言凤独立，再说鸾无群。《三国志注》：《魏略》曰：“诸葛亮在荆州，以建安初与颖川石广元、徐元直、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。三人务于精熟，而亮独观其大略。”汉武帝外传：“蓟辽，字子训，齐国临淄人，李少君之邑人也。见少君有不死之道，遂以弟子之礼事少君，而师事焉。性好清净，尝闲居读《易》，时作小小文疏，皆有意义。”此文以为少君事，疑误。嵩丘腾精，谓嵩山精灵之气降生孟赞府。〕

　　白以弱植，早饮香名，况亲承光辉，恩甚华萼。他乡此别，谁无恨耶？

　　〔颜延年诗：弱植慕端操。卢思道《卢记室诔》：“善价斯待，香名允集。”华萼，已见本卷注。太白与孟虽异姓，而情不啻昆弟，故曰“恩甚华萼”，而称之曰“义兄”也。〕

　　时林风吹霜，散下秋草，海雁嘶月，孤飞朔云。惊魂动骨，戛瑟落涕，抗手缅迈，伤如之何！且各赋诗，以宠行〔缪本作“歧”〕路。

　　〔江淹《四时赋》：“轸琴情动，戛瑟涕落。”戛瑟，犹鼓瑟也。抗手，举手拜别也，见十七卷注。缅迈，远行也。张九龄诗：“云胡当此时，缅迈复为客。”〕

　　▼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

　　夫天地者，万物之逆旅也。光阴者，百代之过客也。而浮生若梦，为欢几何？古人秉烛夜游，良有以也。况阳春召我以烟景，大块假我以文章。会桃李之芳园，序天伦之乐事。群季俊秀，皆为惠连；吾人咏歌，独惭康乐。幽赏未已，高谈转清。开琼筵以坐花，飞羽觞而醉月。不有佳作，何伸雅怀？如诗不成，罚依金谷酒数。〔缪本“数”字上多一“斗”字。〕

　　〔逆旅，客舍也，详二十四卷注。魏文帝与吴质书：“古人思秉烛夜游，良有以也。”江淹诗：烟景抱空意，蘅杜缀幽心。大块，天地也，见三卷注。天伦，兄弟也，见十五卷注。宋书：谢惠连幼而聪敏，年十岁能属文，族兄灵运深相知爱。谢朓诗：琼筵妙舞绝，桂席羽觞陈。羽觞，已见前注。左思吴都赋：飞觞举白。刘良注：“飞觞，行觞疾如飞也。”成公绥洛禊赋：列樽罍，飞羽觞。石崇《金谷诗序》：遂各赋诗，以叙中怀。或不能者，罚酒三斗。〕

　　▼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

　　吾与霞子元丹、烟子元演，气激道合，结神仙交，殊身同心，誓老云海，不可夺也。历行天下，周求名山，入神农之故乡，得胡公之精术〔《文苑英华》作“字”〕。

　　〔元丹，疑即元丹丘也，盖名与字之稍殊耳。上安州裴长史书曰：故交元丹，亲接斯议。是其结纳固已久矣。元演约是其弟。胡公，即紫阳先生，详见三十卷注紫阳先生碑铭。《初学记》：盛弘之《荆州记》曰：随郡北界有厉乡村，村南有厉山，山下有一穴，父老相传云神农所生。林西有壍两重，壍内周围一顷二十亩，地中有九井，神农既育，九井自穿，汲一井则众井水动，即以此为神农社，年常祀之。庖牺生乎陈，神农育乎楚，考籍应图，于是乎在。〕

　　胡公身掲日月，心飞蓬莱。起餐霞之孤楼，炼吸井之精气。延我数子，高谈混元。金书玉诀，尽在此矣。

　　〔《庄子》：“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。”《后汉书》：“外运混元，内侵毫芒。”章怀太子注：“混元，天地之总名也。”武帝内传：“尊母欲得金书秘字、六甲灵飞左右策精之文十二事授刘彻。”梁丘子黄庭内景玉经序：“《黄庭内景经》，一名大帝金书。扶桑大帝君宫中尽诵此经，以金简刻书之，故曰金书。”《太平广记》：“张楷有玉诀金匮之学，坐在立亡之道。”〕

　　白乃语及形胜，紫阳因大夸仙城。元侯闻之，乘兴将往。别酒寒酌，醉青田而少留；梦魂晓飞，度渌水以先去。

　　〔《古今注》：“乌孙国有青田核，莫测其树实之形，至中国者，但得其核耳。得清水则有酒味出，如醇美好酒。核大如六升瓠，空之以盛水，俄而成酒。刘章得两核，集宾客设之，尝供三十人之饮。一核尽，一核所盛以复饮，饮尽随更注水，随尽随盛，不可久置，久置则苦不可饮，名曰青田酒。”〕

　　吾不凝滞于物，与时推移。出则以平交王侯，遁则以俯视巢许。朱绂狎我，绿萝未归，恨不得同栖烟林，对坐松月。有所款然，铭契潭石。乘春当来，且抱琴卧花，高枕相待。诗以宠别，赋而赠之。

　　〔《楚辞·渔父》曰：圣人不凝滞于物，而能与世推移。朱绂，见十一卷注。陆云与戴季甫书：钦爱之情，款然至实。〕

梦远书城(my285.pro)